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第 29 章 ...
-
第二十九回
展昭识海中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人已不在自己体内,竟似漂浮在半空,正对自己冷眼旁观似的。但他又似乎能感到白玉堂带着滚烫的鼻息,和自己唇上碾转相贴的温度……他心中不安,明知这恐怕不合时宜,但又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握,一时竟无法可施。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半仰在石岸上,眼眸半闭,整个人似全然无力般,和白玉堂紧紧相贴,手腕还维持着方才被压在石上的姿势,指节蹭上了青苔……
白玉堂不顾一切吻下去时,本是破釜沉舟,他想过展昭会推开他,斥责他,甚至对他拔出湛卢,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安静,这样柔顺……白玉堂心底涌上狂喜!他沿着展昭的手臂一寸一寸揉上去,揉过肩膀,托着脖颈,抚上脸颊……
展昭心中满是迷茫,他看着底下的自己,又仿佛看着的并不是自己……他看到自己和白玉堂贴得越发紧密,突然,白玉堂怀中之人将眼睛翕开,似乎往上瞟了一下,嘴角浮上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展昭就觉得识海中一痛,整个人似被往下一拽,就又拽回了躯壳之内。
在躯体内,感觉便截然不同,白玉堂的气息霸道的侵入了他,他感受到自己体内一点点升起的难耐的热度,眼前的一幕才突然有了真实感,他整个人如同回窍一样,终于清明过来。
他挣了一下,双手抵在白玉堂肩膀上,用了点力,将他推开。
白玉堂抬起头,看向展昭,喘息急促,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露出一个笑容,灿烂的刺痛人眼,他将额头抵住展昭,小声而快速的说:“猫儿,猫儿,我好开心!你明白我的心对不对?我喜欢你,心悦你,想要你!绝非一时兴起!猫儿,我这半年中早已想得清楚,仙途也好凡尘也罢,上天入地,我唯愿与你共渡!猫儿,你,你也和我一样,是不是?”
展昭茫然的看着他,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心里混乱不堪,一半如沸如滚,一半却如冻在冰中毫无所觉,展昭将手指贴上白玉堂的唇,阻止他再说下去,指腹触到那点滚烫的气息,灼的他痛,他轻声说道,“白玉堂,我,我不知道……”
白玉堂的狂喜被冻住,明亮的眼神一分一分暗下来,他才看清楚,展昭虽然脸色仍洇着红,但眼神朦朦胧胧,却并无和他一般的激动喜悦,他的心沉下去……
但他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重新将展昭拥入怀里。
展昭的手指犹贴在他唇上,他捉过来,指尖冰凉,他将它们捂在手心里,贴上心口,“不知道么?没关系,没关系的……猫儿,我等着你,等你,等你想明白……”他的手臂控制不住的收紧,就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展昭又做了那个梦,在他的心上不得其门而入的黑线丝丝蔓蔓的缠在心脏周围,一朵又一朵妖异的花开出又败落,它仿佛在等一个契机,一个攻破他最后一个堡垒的缺口,展昭感到一阵风刮过耳畔,风中带来甜腻的呼唤,“猫儿……猫儿……”他识海里一抽一抽的痛起来,黑色的花突然仰起,簌簌摇曳着,从花芯抽出新的藤蔓,又往他心上钻去……他剜心般痛,他觉得他的心被刺破了……
展昭蓦然惊醒。他翻身而起,挥落了床畔的茶盏,才想起,自己并不在原来的寝室中。室外一阵响,“猫儿?”白玉堂想是被惊醒了,一阵风的过来,却在门口倏的刹住脚步。
展昭仿佛还能听见梦中缠绵的呼唤,就如同此刻白玉堂的眼神一般,他脸上发热,垂首道:“我无事。”
白玉堂看了他半晌,仿佛想说什么,又强自忍住,终于吁出一口气,只是嘱咐他早些休息,就转身出去了。
展昭看着白玉堂的背影,却再也睡不着了。那日之后,两人绝口不提此事,白玉堂待他一如往昔,一样开着玩笑,缠着他做东做西,陪着他处理每一件琐屑的庶务,仿佛那个混乱的夜晚并不曾发生,只是从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展昭看到他在背后凝望自己的眼神,有那样巨大的温柔和深切的向往,才会让他心中钝钝的疼痛起来。
白玉堂对他而言,当然是特殊的。但是这特殊,却又是哪种特殊?他发现自己无法去探究。他只要一想到白玉堂,心里就陷入一种被撕裂般的冰火交织之中。
他问湛卢。那些奇怪的梦境,和那一日他飘离自身的感觉。
“离魂!”湛卢道。
“离魂?你是说,我那时,是离魂了?”
“未必一定是,但确有离魂之相。”湛卢难得声音如此严肃,“凡人遭受巨创便有离魂之忧,身虽未死,魂魄却离散不全。修士魂附金丹魄在识海,原是不容易有此离魂之状的。但是听闻魔族有一门分身之术,修习时就要先将魂魄剥离切分,倘若修行不善,到是会有此状。但你又不是这样……唉,我说,展昭啊……”湛卢的声音,一忽变得吞吐起来,“我说,那个,那个白玉堂,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怎么你每次不妥,都是因为他……”
展昭笑了一下,打断湛卢,“不可胡说,又关玉堂什么事了?”他将湛卢收回丹田,“我既未修习魔功,便不会真的那般离魂,既然此刻并无他法,也只好随得他去,我自会当心的。”
包拯原说要为白玉堂之事,去一趟宗阁。却不想,他尚未动身,宗阁已然派人来了。
来人也颇耐人寻味,却是出身龙图山的雷星河。
雷星河是龙图山开派之后第一个弟子,是展昭他们所有人的大师兄。他师父倒并非包拯,乃是另一位宗内长老,却在前些年意外陨落了。
雷星河是剑修。他天赋原不算甚高,却执意要修剑。执着,也算是剑修必备的特质吧。包拯便劝其师毋须坚不允可。果然,雷星河修剑未过几年,初有小成,就被宗阁招了去,留作了战堂的编外。此后,其师陨落,雷星河渐渐就甚少回龙图山了。
雷星河离开之时,展昭年岁尚幼,但也记得大师兄幼年陪自己玩耍的情谊。他与白玉堂山下巡视回来,听闻大师兄回山了,便来拜见。
展昭和白玉堂一踏进议事厅,雷星河就怔了一怔。他印象中的展昭,还是早年一个粉嫩团子的模样。但此刻已长得比自己都高了,与身旁的白衣少年一同走来,一红一白,一如朗月修竹,一如骄阳利剑,直叫人错不开眼睛。便想怪不得那日宗阁初一露面,便引得人人追捧。他身旁那人,想来就是陷空岛白家老二,倒也难为风采竟能匹敌。便哈哈一笑,上前携了展昭手,好一通叙旧。
白玉堂冷眼打量此人,不知怎的心下就有些不喜。他耐着性子听,好容易听到雷星河转入正题,却原来是宗阁收得包拯信函,诉说异域内大殿情状,即着人好生翻查了典籍,然却并未寻得什么。但掌门和各位长老又觉得此事甚为要紧,就谴雷星河过来再细细问过。
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下,心下都觉古怪。但也不便多问,就将异域中情形,再细述一遍。
雷星河反复问了许多,任何细节都未漏下,最后听得说,叶朝枫死前给了展昭一个匣子,托其带到十万大山交还其师门,眼中一亮,便道想要看一眼那匣子。
“师弟莫怪,”雷星河笑道,“只因此事太过诡谲,想我边界牢固,魔族却得以混入,实在是关系我修真界万千生灵的大事!任何一个疑点都不能放过!这叶朝枫,虽然已经身死,然他师门犹在,这师门又在十万大山那等人迹罕至之处,谁也没听说过,不得不小心些为上!师兄只是看一下,看看有否线索。”
展昭心下虽不快,但也不能说大师兄说的不在理。他看看包拯,见师父微微颌首,就从乾坤袋中将匣子取出。
雷星河接过来,见那匣子无纹无饰,仿佛就是一个最普通的木头匣子,连材质,都平凡的看不出名堂来。匣子上一层淡淡的灵力禁制,一看就是原主陨落后,展昭补上以免匣子意外散开的。
雷星河想也不想,挥手将禁制拂去,便将匣子打开。
展昭惊怒,“你!”劈手就要来夺。
雷星河忙侧身让过,匣子落在地上,一本书册从中掉出。却是一本脆薄的纸书,纸面泛出隐隐紫光,上书三个古字:雷形诀。
展昭气得脸色通红,忙附身去捡起。那书册掉在地上,被压住了一个角,展昭伸手将其抚平,心中突如其来一阵抽痛。
雷星河还想上前,却一柄利剑倏的挡在眼前,他一看,白玉堂面上寒霜,冷冷的盯着他,本就冷峻的五官煞气充溢,一双利目就似要淬出刃来。空气中噼啪响了两声,雷星河就觉得有杀意,擦着他鬓边而过。
白家的剑修!雷星河自问不敌。只得悻悻收回脚步。
白玉堂这才将剑回鞘,帮展昭拾起匣子放好。见展昭脸色都白了,柔声道:“猫儿,你既拜见过师兄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既有这一场不快。雷星河也并未久留,再同包拯谈了不多时,就连夜回宗阁了。
那一夜,展昭的梦境又来侵扰他。
但这一回,他见到的,不再是缠绕着心脏的黑丝和牵绊盘绕的花朵,而是一个着红衣的小人,坐在他识海的岸边,赤着脚,却在水中不停的拨弄,他散着一头墨发,有发丝垂落到水中,随着他身体的摇晃,在水中牵起一圈圈的涟漪。红衣墨发,碧水赤足,整个画面有种冲击人心的妖异的美。
展昭怔怔看了半晌,才问:“你是谁?”
那个人转过头来,雪色肌肤,剑眉杏目,盯着他的眼眸闪一闪,如渊如墨,深不见底,却在眼尾晕出一抹红来,那红痕牵牵绕绕,就如那黑丝开出的花般,从眼尾缠绕进鬓边,他嘴角一勾,显出一个夺人心魄的笑来,却惊得展昭倒退一步。
那人,竟同他自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