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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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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第五回
白玉堂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竟在陷空岛白锦堂的洞府中。
他一骨碌爬起来,就见白锦堂正在榻边不远,一手支颐撑在案上,慢慢的翻着一叠卷宗。也不回头看他,只曼声道:“算来你也该醒了。如何?灵气运行无碍吧?”
白玉堂心中略有些迷糊,听他这一言,就往丹田中运行一番,只觉略有凝滞之感,不觉嘟囔了一句,“我灵气怎么了?”思绪这才慢慢运转起来,突然就跳了起来:“猫儿!展昭呢?”
白锦堂略诧异的扫了他一眼,道:“什么展昭?展小友同你在一处么?我在禁林里可就只捞到你这小子。”
白玉堂身形一晃,脸上血色刷得就褪成惨白一片,他跳下床,大步朝他哥冲去,却脚下一软,几乎没摔在地上。倒将白锦堂唬了一下,忙手指抬一抬,便有一股柔和力道将白玉堂稳稳扶住。
白玉堂看向他哥,目眦欲裂,“怎么可能!我同展昭明明在一处,他中了魔气,血都成了黑的……难道,难道是魔人将他捉去了?”猛然上前抓住白锦堂胳膊,“哥,我要去救他!”说着便挣扎着要往外走。
白锦堂不想他那一句竟会引得白玉堂这般情状。心中暗惊。
他拎起白玉堂领子就将他甩回了榻上,“行了,逗你玩呢,展昭人没事,现正在山下灵泉里温养着,你且安心吧。”
白玉堂犹不肯信,在榻上奋力挣扎,“你将我关在这儿也没用,我非得去救他不可!不然,你关我一世,我这伤也不会好!”
白锦堂都给他气笑了,顺手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一股灵气从白玉堂印堂直下,就把他踏踏实实的禁锢在床板上了。
白玉堂一个指头也动不了,呼呼的喘着气,看白锦堂在他床头坐下,又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混小子,没有骗你,他真的没事!”
白玉堂这才半信半疑,“真的?”想想还是急躁,“我明明见他七窍流血,倒在我面前……”
“你二人入了幻阵,那些皆是幻觉。”门口却传来闵秀秀的声音,白玉堂眼角瞥去,果然见他义嫂正踏进来。
此时白锦堂将他的禁制也解了,他弹起身,对着闵秀秀急切道:“当真?”
闵秀秀同白锦堂随了一礼,才笑眯眯的过来摸了摸白玉堂额头,又抓起他脉搏细诊,一边柔声道:“我说的你也不信么?他当真没事,就是灵力损耗得厉害了些,是以且让他在灵泉里泡会子。”一边放下白玉堂手腕,也笑着同白锦堂道:“玉堂也没什么大碍了。”
白锦堂点头致谢,却对着白玉堂嫌弃道:“人家展小友一样在阵中,怎的却没像你这般不济?我去之时,人都还是清醒的!啧啧,你到底是不是我白家的血脉!”
白玉堂这一年在龙图山,周遭人人宽厚和善,竟忘了自己亲哥私底下褪去了人前的仙风道骨,最是恶劣不过,从小便喜作弄他,怔怔的看了他哥一会儿,不由气愤上头,吼道:“那你也不能用他的事来骗我啊!”
却不想白锦堂看着他,脸上犹有笑意,眼神却冷了下来,静了片刻,突然问道:“为何不能?”
白玉堂愣了下,又听他哥的声音完全收了方才的戏谑,道:“说说吧,你对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交好友,可也不是你这个模样的!”
白玉堂见他哥笑意已收的极淡,目光却锐利的盯着自己,显是非要等出他一个答案来了。他想了想,嘟囔道:“本就不是什么知己好友!我要他做我道侣!”
白锦堂一下就沉默下来,他在禁林中找到他两人时,白玉堂已人事不知,却仍死死的抓住展昭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展昭初见他,犹当他是幻觉,也死活不肯将玉堂交予他,纵被他威压迫顶,也是咬着牙,拿他那些孱弱的剑阵来苦苦抵抗。迫他只得将人弄晕了带走。
回来后,闵秀秀看了两人,道虽无大碍,但在幻境中心神受震过重,以致神识和丹田都略有损伤,倒是不宜立马唤醒,要让他们自行缓缓修复为是。
于是白锦堂将展昭留给闵秀秀,将白玉堂带回自己洞府,以纯净灵气荡涤其丹田灵脉,又听了他无数呓语,来来去去,皆不过展昭二字。
他如此听着,已知不妥,此刻听白玉堂亲口所说,心中更是烦闷。他看着白玉堂出生,一手将他养大,虽为兄弟,实同父子。见他竟要历此一劫,心中不免纷乱。冷着面孔问道:“你这是当真的?”
“自然当真!”
“你可知修仙之人,若耽于情爱,不免从道之心失之纯粹?是以自古道侣同入化神境的,万中无一,乃至飞升的,更是从未有过?”
白玉堂梗着脖子道:“若不能与他共度,我这眼下的时刻都了无滋味了,又谈什么化神、飞升?”
白锦堂听他这般说,脸色倒缓和了些,默默看了会儿白玉堂,方问:“那他呢?他可知你心意?”
白玉堂低下头,轻微的“嗯”了一声。
“那他是何回应?”
白玉堂烦恼的抓抓脑袋,“他未曾应承我。”
说到此处,白玉堂忽而想起此行目的,转向闵秀秀道:“义嫂,这便是我同你说的古怪之处——每每我同他提起此事,他的样子都十分恍惚,便同……”他瞄了白锦堂,“……便同此前那回一般,是以我觉得,他许是也中了魔族的道儿了?”
白锦堂听他如此一说,神色暗了一下,却长袖一挥起身道:“你少胡想!你义嫂已看过了,人好得很,哪里来什么魔气!”
白玉堂呆了一呆,“……义嫂看过了?不是,哥你不明白。我并非指此次在禁林中,而是在他丹田或是神识,又或是不拘哪里,总之在身体深处,藏了许久了的……”话未说完,被闵秀秀捏了捏手,他倏然止住了。
他看向闵秀秀,见他义嫂轻微的冲他摇摇头,却拍拍他手背,缓缓道:“你哥都明白的。此前你送来的信,道展昭或有不妥,又说要往青州去——此前我们已得报青州那桩弟子入魔的事了——你哥一听就急了,便着人沿途看护,每日皆将你行程回报。那一日听闻你们入了禁林,他就放心不下,立时亲自赶去了。幸得去的及时,将你二人从魔人手中截下。至于展昭,他一到陷空岛,我已里里外外沿着经络、丹田、神识,一寸一寸都替你看过了。确然无事,绝无可疑。他当真并无中魔之兆。”
白玉堂听了,看着他义嫂——心里悬了很久的石头落了地,他先是颇升起一阵轻松,然后慢慢的,又有一丝几不可辨的苦涩,夹杂在其中,他眨了眨眼睛,笑了笑,道:“那就好!不是中了魔……我就放心了……”但笑着笑着,笑意便有些维持不住了。
他心头气恼,想自己怎生这等自私,展昭无事,他不说开心,心中只是酸涩又算是怎么回事!
白锦堂如何不知他心意,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小子,我们剑修,想要什么,看准了,便是一往无前,从没有退缩的道理。但他们法修可不是这般,清心寡欲惯了,只怕看明白自己的心,就要花个百八十年的——你既想要他,就不能怕等!”
白玉堂不想他哥前一刻尚色厉声疾,此刻竟会有这番话,不由得呆了一呆。这番道理他自己也不是没想过,但话从他哥口中出来,便更叫人深信不疑了。
一时只觉豁然开朗,心中再无疑虑,脸上都明媚起来,对他哥灿然一笑,扭头问闵秀秀道:“他在灵泉可是?那我去看看他!”
闵秀秀在白锦堂身后,看白玉堂的背影出了洞府,就迫不及待的踩上灵剑,往山下而去,方叹了口气,幽幽问道:“你怎不告诉他,对法修而言,动情即是心魔,心魔一起,仙途就此灭毁。展小友不应承他,实在是并不能够?”
“为何要告诉他?看展昭那小子的模样,未必对我玉堂无情,我又何必横插其中?若说了,以玉堂对他上心的样子,定要拘着自己,再不去招惹他,岂不是叫他心中永远留着一桩憾事?这对玉堂日后晋阶时的心境,总归是有碍……”
白锦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慢慢的将手指握了起来,仿佛自言自语道:“……爹娘舍了自己性命不要,就给我留下这么个弟弟,我总要护得他平安喜乐,仙途坦荡方是……”
闵秀秀看着白锦堂秀逸的侧颜,他这话说得极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的闲聊,但就是这般,亲近之人才是一下就听出其中之决意——以他一代剑神的这一句话,却又不知会毁了多少人,又成就多少人?闵秀秀心中甚有不忍,几番欲言又止,但又知此刻已绝难再说动白锦堂了。
白锦堂却扫了她一眼,嗤的笑了下,“你在担心展昭?怕他被心魔所噬?”他放下手,挥袖背在身后,昂然道:“放心,既然玉堂爱他,我总不能让他早早伤了性命。心魔那一关,待他结婴渡劫之际,我自会助他过了。他既结了婴,便有几百年的寿命,也足够了。至于化神……”他回头笑了一下,“原也不是每个元婴修士,所能奢望的……”
闵秀秀望着白锦堂的身影,静然而立,出尘若仙,但她心中却不知为何生出一丝惧意——惧得并不是这个人,而是一种说不清的,亘立在前方不知名处的,一团隐隐绰绰的阴影。
但她并无能为力,只能低下头,应了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