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泉》夜桥寒风

8、第 8 章

　　下午，两个会议的间隙，杨渝林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频频看向霍铮言，但又不说话。

　　“有事说事。”霍铮言对他说。

　　杨渝林走到他身侧，把自己的手机打开，点进对话框，把陆泉发过来的消息给霍铮言看。

　　“陆小姐有一个工作上的问题，但这件事我确实无能为力。”杨渝林这样说道。

　　霍铮言笑了笑，陆泉很上心，他原本只是觉得陆泉的气质和那个人很像，但没想到她会如此认真，甚至顺藤摸瓜，找到了这本书，她真是最适合这份工作的艺人。

　　想到自己发小对于这部戏的看重程度，霍铮言对杨渝林说：“待会儿散会，你提前离场，让小李做收尾工作。麻烦你到我家取一下书，亲自转交给陆泉。”

　　说完，他打开手机，给管家发了一条消息，让她进书库里把这本书取出来包好，一会儿方便杨渝林送过去。

　　这本书，霍铮言读过几次。

　　霍铮言大学时代很是崇拜文化人，他自诩冥顽不化的商业人士，对市面上的流行小说不感兴趣，心里却一直暗暗崇拜自己身边那些能写会写的人。

　　同样的经历，却能以不一样的文字记录下来，霍铮言自己难以做到。

　　他曾经甚至还在书里写下过随笔，那些酸倒牙的豪言壮语。

　　还有几片树叶压成的书签，也都夹在书里，被管家用一个厚牛皮纸袋打包好，如数到达了陆泉手里。

　　陆泉从杨渝林手里拿到这本书的时候，还以为是通过什么渠道从某个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借的，因此她连忙邀请杨渝林进家里喝一口茶。

　　没想到杨渝林却说，这本书是霍总私藏的，赠与陆泉了。

　　摸着那个厚重的牛皮纸袋，陆泉连连点头，向杨渝林，或者是杨渝林这个行为背后代表的霍铮言，不停道谢。

　　当天晚上，陆泉连饭都顾不上吃，把这本书看完了。

　　深夜，陆泉正在看书后小记，看到作者自述，这本书里，陆泉将要试镜的角色是他在现实生活中非常憧憬的一个女演员。

　　陆泉立马在网络上找到了那位女演员，搜寻了她所有的访谈和影像资料，一遍一遍看。

　　第二天，陆泉把所有影像资料投屏，努力模仿对方说话的语调、动作时的小习惯，想要抓住那几分神韵。

　　在认真准备的间隙，陆泉在翻阅书籍的时候，注意到了钢笔写下的随笔，字迹随性，见解却很独到。

　　联想到杨渝林的话，陆泉猜想，这或许是霍铮言留下的。

　　这些随笔令她受益匪浅。

　　陆泉充分的准备获得了好的回报，试镜顺利通过。导演对陆泉非常满意，穿着一身道士服，来回跑动，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飞舞。

　　导演鼓励和赞美的话让陆泉很开心，她回到家，看着书房桌子上的那本书，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霍铮言道谢。

　　打电话过于冒昧，发短信又显得轻率。

　　思来想去，陆泉选了一种最笨的方法，她决定写一封信。

　　她只是觉得，选一个漂亮的信封，即使霍铮言没有打开的兴趣，也能够从封面上感觉到她的诚意。

　　陆泉把自己对角色的理解、这段时间里学到的东西、试镜机会和私藏的书，还有霍诤言的好意，都写了进去。

　　在杨渝林来交接工作的时候，郑重地拜托他转交。

　　清晨，霍铮言结束了晨会，回到办公室，在堆叠的文件上方，看到了一个信封。

　　是一幅画，画着绿林和几只黄色的小雀。

　　信封下面压着陆泉的工作安排。

　　霍铮言拿起信封，随意拆开，里面是娟秀的小字书写的感谢信。

　　他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信。霍铮言看着那些细腻的表达，有一种正在和陆泉说话的错觉。

　　她太过细腻，也太过面面俱到，甚至连霍铮言在那本书上的随笔都被她认真阅读，一一回应。

　　被人一本正经地回应某种私人情感的残余物，对于霍诤言而言，是很少见的体验。

　　他想起陆泉的年纪，不过比他当年看这本书的年纪大了两岁。

　　霍铮言开始相信，这部剧或许真的能引起年轻人的共鸣。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想到了陆泉那双眼睛，明亮，又倔强，似乎总是在问这个世界，她还能抓住一些什么。

　　霍铮言忽然想起，这部戏的取景地是在发小做志愿者支教的地方，他拿起内线电话，吩咐杨助：“准备一个应急药箱，药品配备齐全，多准备一些驱虫防蚊的，送到陆泉那里。”

　　进组的前一天，陆泉正在家里准备行李。

　　场务多次提醒准备好厚衣服，保暖的物品，陆泉拿了许多，想着若是别人带少了，也可以分给他们。

　　她的门铃响了。

　　陆泉还以为是公司来接她出发。没想到是杨渝林。

　　他提着一个药箱，递给陆泉，“开工大吉，陆小姐。”

　　“谢谢，”陆泉接过箱子，“有心了。”

　　杨渝林笑了笑，却没说这件事，而是说：“我才是多谢陆小姐，让我的假期又多了许多。”

　　陆泉不明所以，送别了杨渝林，她才看到药箱上的小卡片，和书里的字迹相差不大，上面写着：备用药箱，查缺补漏。

　　她睁大了眼睛，连忙蹲下拆开这个箱子，里面装了许多常见药品，还有许多防虫驱蚊的东西。

　　陆泉准备了许多东西，但她缺少外出准备的经验，又不常生病，所以完全把药箱忘记了。

　　这是最重要、也最容易被忽视的东西。

　　那封信让霍铮言对陆泉有了一丝说不清楚的转变，具体体现在，他对陆泉更宽容了。

　　陆泉到达剧组之后，托杨渝林向霍铮言道谢。

　　霍诤言给她发了短信：“以后有事可以直接联系我，不必拜托杨助。”

　　他只是不想杨渝林做太多事，也不想杨渝林插手太多事。

　　从那以后，他的手机每天都会收到陆泉的消息。

　　一开始公事公办，像是工作汇报，陆泉将每天工作的内容都一一告知霍铮言，内容乏善可陈，总是一段简洁的汇报。

　　有时在汇报中间，也会夹杂着一些片场有趣的事。

　　陆泉从来没有抱怨过，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一点工作不顺利的信息，所以，霍诤言几乎都要怀疑自己那个拍起戏来就换了个人的发小转性了。

　　每天下班后，霍铮言都会看一看她发来的内容，偶尔回复一两个看起来棘手的问题。

　　这天，霍铮言在起床后，收到了陆泉的消息。

　　开头和往常一样，是一段轻松明快的工作汇报，不过，发送时间有些奇怪。

　　才上午七点，陆泉一般是晚上八九点给他发消息。

　　霍铮言往上一滑，看到了一条来自凌晨三点的消息。

　　只有一张图片，很美丽。

　　这是一张青海湖的夜景照片，星空璀璨，湖水如镜子一般倒映出星空。构图也很完美，夜空占了大半，湖水显得像是天空的延伸。

　　星星闪烁，水波温柔，远处能看见几点黄色的灯。

　　霍铮言能够猜到，这大概是高强度工作之后，一个年轻女孩在感性又脆弱的瞬间，情难自抑，犯下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错。

　　他毕竟大了陆泉整整五岁，能够理解在这样的环境里，人很需要依赖。

　　霍铮言直接拨通了发小的电话，“陆泉表现得怎么样？”

　　那边先是想起了一阵风声，接着是清晰的声音。他的发小大肆称赞了陆泉的表现，说她是他见过的最有灵气也最肯下苦功夫的新人。

　　最后甚至有些哽咽，“没人信我，阿言，你够义气，够重视。”

　　霍铮言打趣了他几句，电话那头的男人才收起自己浮夸的表演。

　　不过，对面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说：“阿言，你得盯着点，这么好的苗子，别又闹出些为爱放弃事业的事。我可告诉你，人家每晚都雷打不动地要拿手机给人发消息。”

　　霍铮言当然知道她发消息的对象是谁，也知道发送的内容是什么。

　　是陆泉认真而又克制地想让霍铮言知道，她没有辜负霍铮言给予她的机会。

　　挂了电话，发小还有些意犹未尽，拍了一张照片给霍铮言。

　　是陆泉抱着手机，坐在片场边破旧的塑料椅子上，身上披着厚重又陈旧的棉衣，里面是一条很旧的裙子。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她抱着手机坐在负责打光的大灯旁边，神情是难掩的不安，眉头皱起，看起来很是紧张。

　　紧跟着是一条多事的短信：“教育教育，好苗子别把时间浪费在恋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