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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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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对于陆泉而言,是一个高压的熔炉。导演想要一部好作品,免不了让演员们吃一番苦头。
睡眠不足、为了还原而感冒,都是常有的事。
这部戏里的演员,除了陆泉以外,都是很有名气的老演员,甚至连只有几个镜头的小角色,也都是知名的老戏骨。
听说拍戏之前,导演再三拜访,才求得他们出演。
但真的开始拍摄起来,导演就变了一个样子,变得无比严苛。
每一个动作,甚至是面部的表情,都不断被推翻重演。
陆泉受益匪浅,在这里,她能够把以前听说过的一些技巧学会,她感到很快乐。陆泉除了睡觉的时间,都待在片场,看演员对戏,看导演导戏。
她认识了许多从业多年的资深演员,能够听到许多她没有听过的内容。
陆泉不怎么说话,而是认真听,认真学。
这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能够在这样的氛围里学习她想要学习的事,还能够在拍戏的过程中巩固自己学到的东西。
而这一切,都是霍铮言给她的机会。
陆泉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他。
除了给他汇报自己学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会在剧组休息的时候,去到附近的小镇上,去买一些讲述民俗文化的旧书,或者是手工制作的,样式新奇的手工艺品。
她把这些都收拾好了,准备等拍摄结束,回到公司的时候,亲手送给霍铮言。
拍摄进入中后期,她的戏份也逐渐迎来杀青。
越是靠后的工作,就越是困难。这是一场夜戏,也是陆泉扮演的这个角色情绪推至最高点的一场戏。
只要她的眼神稍有不到位,便是一声“咔”。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遍。
陆泉站在那里,就能流出眼泪。后面眼泪流干了,眼眶也肿了,滴眼药水也无济于事了。
导演终于失去了耐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剧组工作人员有的打哈欠,有的撤灯,从她身边四散而去。只有陆泉站在原地,眼眶被风吹过,有些刺痛。
导演没骂她,这让她更难过。
陆泉走回工作车的路上,看着乌黑的夜空,她回过头,看着远处的湖泊。
一股心灰意冷伴随着无人倾诉的委屈,使得她想要对霍铮言说些什么。
可她什么都不应该说。
高原的夜空清澈,星星明亮,满天星斗在夜空闪烁,又在湖水里发光。
星星都似乎对应着一个归处。陆泉在此刻感觉到了孤单。
她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原本她只是想留给自己作为纪念的,纪念这个夜晚,纪念这份难言的心绪。
但她还是没忍住,把照片发送给了霍铮言。
可是等到天亮的时候,陆泉反而后悔了。
理智回笼之后,她无比清楚那张照片背后的心思,随着照片一起发送过去的,还有在孤独夜晚里,她模糊了边界的情绪。
陆泉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份不合时宜的分享欲。
直到导演挂了电话到场,她仍然没想出要怎么解释。
陆泉甚至在早上补上了昨晚的那份工作汇报,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去处理那张图片。
她很害怕霍铮言觉得这是某种试探,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又害怕霍铮言甚至不把它当做是试探。
“咔!”导演喊出这句话,笑着走到陆泉身边,“杀青啦,小陆,干得漂亮。”
陆泉身着一身有些发黄的白色裙子,梳着双马尾,裙摆随风,眼神还未完全出戏,看起来很悲伤。
她有些恍惚,站在原地,有个比较熟的工作人员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帮助她出戏。
陆泉回头对她笑笑,却无意间瞥见了片场边,站立的高大而又熟悉的身影,陆泉定睛一看,竟然是霍铮言。
一股巨大的喜悦冲散了陆泉所有的疲惫,她在拍戏的这段时间里,事无巨细地向霍铮言分享自己每天的进步,还有那天失误发出去的照片。
她在这样的分享里,对霍铮言产生了依赖。
陆泉顾不上没换的戏服和脸上未卸的妆,立刻迈开脚步,想要朝霍铮言走过去。
可才走了两步,就看到导演熟络地拍了拍霍铮言的肩膀,随后,霍铮言转过身去,与导演说起话来。
是了,霍铮言是这部剧的投资方,也许他今天只是来问问项目进展,碰巧遇到了陆泉的杀青。
但她还是想和霍铮言讲几句话,于是她转身往另一边走,想要去换下戏服,卸掉脸上为了凸显角色生病时脆弱的妆。
陆泉低着头,步履匆匆,错过了霍铮言刻意回头时看过来的视线。
一整天,陆泉都没有找到机会和霍铮言搭上话,他像是一块落入磁铁堆里的铁,每个人都想凑过来和他搭话。
导演、制片人、还有许许多多的前辈们,一个接一个,将霍铮言牢牢围住,有着数不尽要和霍铮言说的话。
陆泉换了自己的衣服,卸了妆,找不到挤入人群的机会,只能站在人群之外,做一个局促的旁观者,焦躁不安地等待着能够与他说上话的机会。
导演特意为霍铮言的到来订了餐,也捎带作为陆泉的杀青宴。
在宴会上,导演和制片人坐在霍铮言身侧,一边说,一边给他敬酒。一些演员也凑过去,都被导演挥退了。
杀青宴结束,人群逐渐散去。
霍铮言朝着站在车子旁边的陆泉走了过来。夜色令他的神色模糊,微黄的路灯又增添了几分朦胧。
“感觉怎么样?”霍铮言站在她身前,开口问。
等待了一整天的焦躁,与这些日子里从霍诤言偶尔一两个字的回复里积攒出来的难耐。
和那天夜晚情不自禁发出去的图片,而后几天里惴惴不安的心绪,在此刻都变成了擂鼓一般的心跳。
陆泉抬着头,不敢看霍铮言的眼睛,她将目光落在霍铮言的眉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公事公办一般对他说:“学到了很多,谢谢霍总能够给我这次机会。”
她的指甲陷入掌心,在此刻无比庆幸这周学了许多表演的方法,能够隐藏住自己多余的情绪。
霍铮言着实没有想到,他那挑剔又自视甚高的发小会对陆泉如此满意。
自从打了那通电话,霍铮言就常常收到他发小发来的视频,陆泉在演戏的时候很认真,几乎认不出她。
她完全成为了那个角色,展现出不同于她平日里的状态。但偶尔几个视频的末尾或是开头,还没入戏的陆泉又显得非常真实,一如之前他接触过的那样。
那天,他收到发小的消息,语音条都有些涵盖不住他的激动,“马上陆泉就要演到我想象的那段了,她真好犀利(很厉害),你知道,我没能赶上若芸的葬礼,是我一生的遗憾。”
霍铮言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发小这句话。
接着,是另一条语音:“我只见过她三面,她教会我,人生见一面少一面啊。”
越说越不着调,霍铮言打了个电话过去,“说话积点德。”
“我讲真心话,你还俗气。陆泉不像是模仿,像是若芸回来了,附在她——”
“得!”霍铮言立马打断他,连音调都拔高了些,“你知唔知自己讲紧啲乜?佢不知几好,唔係你谂嗰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陆泉好好的,不是你说的那个她)”
霍铮言是个传统的人,尤其避讳死这个字。更何况,陆泉的身份特殊,既是他的恩人,也是他护在手下的艺人。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他的发小知道他避讳生死,只最后夸了陆泉一句,“陆泉真的是很有灵气的艺人,你挖到宝了。”
霍铮言对这句肯定没表示什么,他的眼光一向很好,无论是在投资,还是在其他地方。
发小的那句话让他很不舒服,他觉得不吉利。
霍铮言当即决定,出发去到现场,去接第一次拍戏的陆泉。
舟车劳顿,一路来到偏远的拍摄现场,霍铮言很是疲惫。但他还能够维持着一贯的从容,应付完一整天的寒暄和应酬。
在晚饭后,霍铮言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很轻松地辨认出了站在人群边缘的陆泉。
于是他向她走过去。
原本霍铮言只是想交代一声,让她好好休息,自己为她准备了一份去晦气的东西。
但也许是太过疲惫,令他无法进行严密的思虑,看着陆泉明亮的眼睛,他问出了那句过于亲密,不属于上司和下属之间会发生的像是寒暄一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