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了时间》依文

2、三无产品

　　【你是不是太草率了？】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你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钱过不去？】

　　面对美美的一连串控诉，如果不是后续还非要联络不可的话，予情是真想把她拉黑。

　　想想半年前如果不是云静娅忽然病倒，予情才发现妈妈因长期久站而下肢静脉曲张，严重到要做手术并好生休养至少三个月，予情也不会离职回家照顾她，也就不会一时昏头上了朋友的当，去做什么主播还签了个三无公会。

　　当时说好不用露脸不用私下会面也不用夹着嗓音说一大堆恶心吧啦的话哄人刷礼物的，只要每天播满五小时，陪有情感问题的人聊聊天就行。

　　当然如果有人刷礼物的话，她可以拿到相应的提成。但予情是个佛系的人，想着每月能拿到底薪就行，期间没少受到骚扰，她都一直忍耐下来。偶尔能安慰到别人，陪在异地他乡的人聊聊天，予情觉得还蛮不错的。

　　记得有次是个独自在家的未成年小女孩和她连麦，女孩说爸爸出差了，妈妈值夜班，说好来陪她的小姨在打麻将，她一个人在家很害怕，不敢去上厕所。

　　予情一直哄她到入睡才挂掉语音电话，温声细语地说了一晚上话只收到几个粉丝牌，她也觉得没什么，反而挺有成就感的，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这次如果不是程昔时来捣乱，坚持完这一年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事不遂人愿，予情完全能想象得到她如果不停播的话，程昔时会怎么纠缠她。

　　而现在，她悉心照顾数月的妈妈云静娅正重操旧业——手工制作宠物零食。

　　予情在二楼房间里闻到满屋飘香，就知道云静娅又闲不住了。自从十年前她学会自制宠物零食，这就成了她人生中莫大的爱好。

　　并且她所用的全都是真材实料，不掺一点科技，手术前的那些年，她每晚独自推着推车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去销售。可她总不能亏本，而识货的人并不多，哪怕她每份零食只挣一点手工费而已，买的人也要嫌贵。所以她每月的收入不高，仅能维持生计。

　　予情不知劝过她多少次不要太劳累，可她就是不听，如果不是半年前她腿疼得不行，连走路都吃力，她肯定也不会接受治疗，暂时放下工作休养一阵子。

　　予情理解她热爱这份工作，理解她喜欢小动物，所以离职不仅是为了照顾她，更是为了看住她不许她再那么辛苦，每天从早忙到晚。

　　也是为了继承家业。

　　予情已经把妈妈的手艺全学会了，虽然她每晚要直播不能去摆摊，但云静娅这些年积累了不少忠实客户。且基本都是多宠家庭，有的养了十几只猫，有的养了七八只狗，有的猫狗双全，有的另外还养了各种花色的金丝熊。

　　客户们出于信赖，会定期向她采购大批量的宠物零食，云静娅有他们家的地址，每次都在当天或当晚完工，然后找同城配送送过去。

　　云静娅在家休养的这段时日，这份工作就由予情代劳，她向客户们交代过，客户们很少会去在意那些零食是不是她亲手做的，只要品质到位，便照收不误。

　　唯二介意的是两个比云静娅年长的老头，他们指明不是云静娅亲手做的就不要，听说云静娅做了手术，还曾手捧鲜花，另一手拎着水果篮和保健品特来探望。

　　云静娅腿好些，能够稍站站的时候，就还是会亲自给他们做些宠物零食。

　　此时予情来到一楼的厨房里，看到她正在制备蛋黄曲奇，旁边烤箱里溢出多春鱼的香气，底下的冻干机又漫出牛肝的香气，多种味道混合之下，予情都觉得饿了。

　　“妈，你今早又到菜场去买肉了？”予情瞄一眼岛台，“怎么又买这么多，邱伯伯和崔叔叔又下单了？”

　　云静娅对她后半句闻若未闻，“老胡说今早屠宰场刚送来一批肉，新鲜得很，按昨天的特卖价给我，我就去买来了。”

　　“……”予情无语，她只想到一句话——糟老头子坏得很。
　　“老胡每次都那么说。”她小声嘀咕，“新鲜倒是新鲜，可价格一点也没便宜。”

　　其实云静娅对此心里有数，只是觉得无所谓。

　　“可你这两天做的太多了。”予情不得不唠叨。
　　云静娅半消停了几个月，行动早已自如，就好像忽然解放了似的，一直买肉一直爽，一直做宠物零食也不管卖不卖得完。

　　“你有空帮我送到宠物救护站去。”云静娅自然而然地说。

　　“前两天剩下的都送去吗？”予情问。

　　“今天的也都送去。”云静娅说。

　　……

　　云静娅这时才回头看了她一眼，“要是你没空，我自己送去也可以。”

　　予情扯了扯嘴角，“有空，我有空。你等会儿忙完了在家休息就行，后续由我承包。”

　　她送还不行吗？

　　要是让云静娅去救护站，她不待到深更半夜铁定不舍得走。她自己的腿病自己是一点不担心，担心的好像只有予情而已。

　　予情心中连连叹息，也只能洗干净手在旁边给妈妈打下手。

　　宠物救护站她并不是第一次，之前云静娅发现这么个对她来说绝妙的好地方，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予情曾自告奋勇和她一起来过，听说邱绍伯伯和崔轼叔叔也曾陪同在侧。

　　不过从之后的发展情况来看，这两位的表现大概不怎么让云静娅满意。

　　“你带来的这是什么牌子的猫粮啊，听都没听说过，国产的吧？”
　　“还有这些零食，连个牌子都没有，全是三无产品。”

　　“倩倩！”况晓珺一声轻斥，宗橙和宗倩就都不说话了，宗橙扁扁嘴，宗倩别开脸前还不忘白予情一眼。

　　予情认得她们，尤其是况晓珺，她早就听站长的弟弟顾和珉说过，东边那家医疗所是在她家的资助下建起来的，到现在里边各级宠物医师的工资还是从况氏基金中支付。

　　所以况晓珺在这里完全有资格享受公主的待遇，人人都对她恭敬有加。更值得称道的是她并不骄横，反而与人为善，待人宽厚。

　　只是她那两个朋友格外势利眼而已，常来做义工的人都没少受她俩的气。

　　予情才不过和她们打了个照面，就被分去b区清理尿垫和猫砂盆了。至于况晓珺她们，不消说是去a区给猫猫狗狗们喂食和梳毛了。

　　而a区和b区的区别就在于，a区更干净体面，里面的小动物颜值更高性格更好，并且绝对健康卫生，常用来拍宣传照和推广视频。
　　b区则是脏乱差的代名词，里面的小动物们多有残缺且基本都是廉价品种，品相不佳性格又乖张，有的甚至有攻击人的倾向。

　　即使是富有善心的志愿者们也很少会甘愿去照顾它们，没办法，对比太明显了。谁会放着美丽温顺的毛绒绒不喜欢，而去喜欢面目可憎凶狠厌人还随地大小便并且屡教不改的先天流浪圣体呢。

　　对于这工作分配，予情也只能无奈接受，谁让她赶巧跟况晓珺她们碰上了呢。

　　临走前，宗橙还非要在从她面前经过时嘟囔一句：“宠爱猫粮？什么杂牌，肯定是便宜货。”
　　宗倩嗤笑道：“贵的人家也买不起啊。”

　　宗橙走在最前面：“那还不如不买，拿这种劣质猫粮喂猫，不知道掺了多少僵尸肉，是生怕猫猫不会吃出病来？”

　　宗倩慢悠悠地跟上，“反正她是去喂b区那些丑猫臭狗，管她呢。”

　　况晓珺反而步调优雅缓慢地来到予情的面前说：“你别听她们的，不管什么猫粮，总是一份心意嘛。”

　　予情看着她弯弯的眉眼与姣好的面容，犹如冬日暖阳般和煦亲切，予情却莫名感到冷嗖嗖的。她抱着宠爱牌猫粮说：“我对比过的，这款国产猫粮不比进口猫粮差，可能品牌知名度还没有打响，但绝对不是劣质产品。”

　　而且也没有很便宜，她买的时候还挺肉痛的，但这个话就不要在况晓珺面前提了，因为确实比顶级的进口猫粮要便宜不少。

　　况晓珺勉强地笑了一笑，仿佛在说“你说是就是吧”。

　　予情知道况晓珺非顶级进口猫粮不买，所以只好低了低头，不再争辩。

　　况晓珺准备要走，却又回头对她说：“那些零食还是少喂吧，猫猫们吃了容易挑食，对身体也不好。”

　　她如果只说怕猫猫吃了挑食也就算了，为什么非要着重强调后半句？

　　予情想起云静娅起早贪黑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忍不住不忿地说：“那些都是我妈亲手用最好的原材料做的，哪里不好？”

　　况晓珺又笑了笑：“别生气，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一句。”

　　予情却气笑了：“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况晓珺眨了眨眼，笑而不语地走了。

　　……予情真心觉得她比宗橙、宗倩更让人讨厌是怎么回事？算了，没必要，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予情闷闷地带着她的宠物粮和一大袋子宠物零食走向了b区。

　　“言深哥，你刚干嘛拦着我？”

　　炽盛的阳光下，卫北徽白皙的脸庞上带有极显而易见的愠怒。
　　“那两个女的没见识就算了，那么瞧不上我们公司的宠物粮，还信口胡说，把我们公司的宠物粮说得那么不堪，崇洋媚外，你为什么不让我冲过去跟她们理论？”

　　“没必要。”陆言深望着予情因为手提重物而东倒西歪的背影。

　　卫北徽盯着他冷然的面容，“那你光看着她做什么？虽然她帮我们公司的宠物粮说了两句好话，算是有眼光的，但也太没用了，被人联合起来欺负到头上了都不还手，真是……”

　　陆言深目光移向他，他讪讪把“废柴”两个字咽了回去。

　　陆言深若有所思地问：“你不觉得她的声音很耳熟吗？”

　　“不觉得。”卫北徽恨恨地说，“我只觉得她们的声音都好聒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