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银杏系恋人》盛朝时

24、 时序脑海中的惊雷

　　叶知秋抱着古筝，踏着追光灯走上舞台的那一刻，陆时序站在侧幕的阴影里，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灯光下的她，与他平日里所见的那个安静、偶尔羞涩的女孩截然不同。藕荷色的旗袍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姿，发间他亲手制作的那枚银杏玉簪在强光下流转着温润而璀璨的光华，将她周身都笼罩在一层清冷又高贵的气韵中。她微微颔首，眉眼低垂，仿佛从千年古卷中走出的仕女，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宁静与悠远。

　　他看着她优雅落座，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搭上琴弦，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悸动。

　　他为她准备的舞台背景适时亮起——月华如水，银杏婆娑，溪流潺潺。这一切，与舞台中央那个抚琴的身影，完美地融合成了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

　　当第一个清越的音符自她指尖流淌而出时，陆时序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是第一次听她弹琴，但那日在琴房是隔门偶闻，远不如此刻这般直面其境。那琴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是《月儿高》。

　　旋律婉转空灵，描绘着月夜的静谧与神秘。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随着琴音勾勒出画面：皓月，疏星，随风摇曳的树影……

　　起初，只是些模糊的、与舞台背景相似的意象。

　　然而，当乐曲进行到中段，叶知秋的指尖流淌出一段尤其清冷孤寂的泛音时，异变陡生！

　　陆时序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劈开迷雾！不是想象，不是联想，而是一段极其真实、带着强烈情感冲击的“画面”，如同被封印许久的胶片，在琴音的密钥下，猛地挣脱了束缚，清晰地投射在他的意识里——

　　不是现代的舞台，而是一处古朴雅致的庭院。

　　夜空中悬挂着一轮清冷的残月，月光比幕布上的更加苍白、凄清。

　　院中同样有树，但并非银杏，而是几株形态古拙的梅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他甚至能“闻”到那冷冽的梅香）。

　　梅树下，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坐在石凳上，低头抚琴。

　　她乌黑的秀发在脑后松松挽成一个旧式的发髻，插着一支……样式简单的玉簪。身形纤细，肩膀单薄，仅仅是背影，就透出一股化不开的忧伤与孤寂。

　　她弹奏的，也正是《月儿高》！

　　那琴音，与此刻舞台上叶知秋所弹的，旋律一致，但感觉却截然不同！舞台上的琴音是宁静悠远的，带着表演的克制与美感；而脑海中的琴音，却充满了无处诉说的哀怨、刻骨的思念，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等待。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浸透了泪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时序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死死地盯着舞台上那个沉浸在演奏中的身影，目光仿佛要穿透时空，将那个月白旗袍的背影与眼前藕荷色的身影重叠！

　　是谁？！

　　那个抚琴的女子是谁？！

　　这画面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感觉如此真实，如此……痛彻心扉？

　　他用力晃了晃头，试图将这荒诞的幻觉驱散。是最近太累了吗？还是被今晚的氛围影响了？

　　然而，就在他试图冷静时，第二段记忆碎片，如同紧随其后的惊雷，再次猛烈炸响——

　　画面陡然切换。

　　依旧是那个庭院，但似乎是在白天，光线晦暗。

　　他（或者说，是记忆中的那个“他”）似乎正要将一件东西，郑重地交给那个月白旗袍的女子。女子的面容依旧模糊，看不真切，但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手中那样东西——
　　那是一片被精心保存的、金色的银杏叶！叶片的大小、形态，甚至叶脉的纹理……都与叶知秋那枚书签，与他仿制的那枚金属书签，一模一样！

　　而更让他心神俱震的是，当他的目光（记忆中的“他”的目光）落在女子接过叶子的手上时，他看到了她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个……水头极好的、翠绿色的玉镯。那玉镯的色泽和质感，与他记忆中外婆曾经宝贝般收藏过、后来似乎传给了母亲的一只祖传玉镯，惊人地相似！

　　“嗡——”的一声，陆时序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千万道电流同时穿过他的身体！

　　银杏叶！玉镯！

　　叶知秋的书签！外婆/母亲那只据说有些年头的玉镯！

　　还有这该死的、熟悉的《月儿高》！

　　这一切……难道不是巧合？！

　　那些困扰他许久的、关于时间的执念，那些对叶知秋莫名的熟悉感和悸动，那些偶尔闪现的、无法解释的既视感……难道都源于此？！

　　难道他和叶知秋……在另一个时空，真的有过交集？！那个抚琴的、忧伤的女子，就是……就是……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舞台上的叶知秋身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他看着她低垂的、专注的眉眼，看着她抚琴时优雅的姿势，那个月白旗袍的背影仿佛与她的身影缓缓重叠，再也分不清彼此。

　　琴音还在继续，悠扬婉转，但听在陆时序耳中，却仿佛化作了来自百年前的泣诉与低语，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在他灵魂最深、最隐秘的角落。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墙壁，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

　　他想起了叶知秋之前莫名的疏离和恐惧。难道……她也感受到了什么？她也……做过类似的梦？或者，拥有着类似的记忆碎片？所以她才会害怕，才会退缩？

　　这个猜测，像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许多他之前无法理解的谜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所有的反常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不是拒绝，而是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对可能失去“自我”的恐慌。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恍然、心痛和无比强烈怜惜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不再去纠结那记忆的真伪，不再去恐惧那所谓的宿命。他只知道，舞台上的那个女孩，无论是前世那个月下抚琴的忧伤女子，还是今生这个清雅出尘的叶知秋，都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他心的全部。

　　他看着她在琴音终了后，站起身，向台下鞠躬。

　　灯光下，她脸颊微红，眼神清澈，发间的银杏簪子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掌声如雷，但她似乎充耳不闻，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他所在的侧幕。

　　那一刻，四目相对。

　　隔着喧嚣的掌声，隔着迷离的灯光，隔着百年模糊的时光。

　　陆时序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看到了隐约的期待，也看到了一丝残留的、不易察觉的迷茫。

　　而他回望她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困惑与小心翼翼，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坚定和一种深沉的、仿佛穿越了漫长等待的温柔。

　　脑海中的惊雷已然平息，留下的不是废墟，而是一片被照得透亮的、亟待他去探索和守护的全新领域。

　　他知道，演出结束，他们的故事，才刚刚进入真正的核心。

　　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秘密，是阻隔，也是联结。

　　而现在，他迫切地想要走到她身边，不是以同学或朋友的身份，而是以那个无论前世今生，都注定要与她命运交织的、唯一的人的身份。

　　他看着她，在如潮的掌声中，对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承诺。

　　一个跨越了时空的、无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