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银杏系恋人》盛朝时

23、 你可以的

　　校庆晚会的日子，在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与莫名心绪的氛围中悄然来临。

　　自那日在琴房短暂相遇，叶知秋点头答应参加表演后，她与陆时序之间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缝，但并未完全消融。

　　他们没有恢复频繁的联系，交流仅限于必要且简洁的几句，关于舞台背景的尺寸，关于她练习的进度。他遵守承诺，为她准备了舞台背景——并非实景，而是一幅巨大的、投射在幕布上的电子画作。

　　叶知秋没有去看成品，她想保留一份演出时的惊喜，或者说，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去面对他倾注在画作中的心意。

　　演出当晚，后台一片忙乱。

　　化妆、换衣、对流程、检查道具……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气、汗水和紧张的电波。

　　叶知秋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改良旗袍，长发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挽起，脸上化了淡妆，更衬得她眉眼如画，气质清雅出尘。她抱着自己的古筝，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指尖冰凉，反复默背着琴谱，心脏在胸腔里如同擂鼓。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与她隔绝，她沉浸在自己的紧张世界里，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嗡鸣声。上台表演，尤其是这样大型的场合，对她而言是极大的挑战。她开始后悔当初的冲动，种种不安和自我怀疑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在她紧张得几乎想要临阵脱逃时，一阵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悄然靠近。

　　她抬起头，撞进一双沉静而温和的眼眸里。

　　陆时序不知何时来到了后台。

　　他穿着正式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身姿挺拔，在纷乱的后台显得格格不入的清隽。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发白的脸上。

　　他的出现，像一阵和煦的风，瞬间吹散了她周遭部分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准备得怎么样？”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叶知秋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很紧张，想说自己可能不行，但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勉强的、带着脆弱感的笑容。

　　陆时序没有说太多鼓励的空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深邃而专注，仿佛在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他微微颔首，语气肯定而沉稳：“你可以的。”

　　顿了顿，他补充道，声音更轻了些，仿佛只是说给她一个人听：“就像在琴房里那样，相信你的手指，相信音乐本身。”

　　他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最依赖的东西——对音乐本身的信任。是啊，当她沉浸在旋律中时，外界的纷扰便会自动远离。

　　这时，有工作人员匆匆过来提醒：“文学院古筝独奏，叶知秋准备！下一个节目就是你了！”

　　叶知秋的心猛地一提，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

　　陆时序看着她，忽然上前一步，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细长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

　　“这个，”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或许可以带给你一些平静。”

　　叶知秋怔怔地接过，在他的目光示意下，轻轻打开盒子。

　　里面并非什么昂贵的珠宝，而是一支……发簪。簪身是温润的白玉，簪头却别出心裁地镶嵌着一片用极细的金色金属丝编织而成的银杏叶，叶片舒展，脉络清晰，在后台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含蓄而高贵的光泽。那叶片的形态和工艺，与他之前送她的金属书签如出一辙，显然是出自同一双手。

　　“这是……”叶知秋的声音有些哽咽。

　　“替换你头上那支普通的簪子，”陆时序的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台灯光下，这个……或许更合适。”

　　他考虑得如此周到。不仅准备了舞台背景，连这样细微的配饰都为她想到了。这枚银杏叶发簪，不仅仅是一件饰品，更是他无声的支持和陪伴的象征。

　　叶知秋感觉眼眶发热，她用力眨了眨眼，忍住即将涌出的湿意，轻轻取下自己头上的普通木簪，换上了这支独一无二的银杏玉簪。冰凉的玉质贴上头皮，却奇异地带来一股安定心神的力量。

　　“谢谢。”她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感动，有依赖，还有一丝重新燃起的勇气。

　　陆时序的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我在这里。”

　　然后，他侧身让开道路，看着她抱着古筝，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向通往舞台的侧幕。

　　舞台的灯光骤然暗下，报幕员清脆的声音响彻礼堂。叶知秋站在侧幕的阴影里，能听到台下传来的嗡嗡议论声。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冰冷的琴弦，感受着发间那枚银杏簪子的存在，脑海中回响着他那句“你可以的”和那双沉静鼓励的眼睛。

　　当追光灯“啪”地一声亮起，柔和的光柱如同月华般倾泻在舞台中央时，叶知秋抱着古筝，缓步走了出去。

　　刹那间，整个礼堂仿佛安静了一瞬。

　　灯光下的她，身着藕荷色旗袍，身姿纤细，步履从容。发间那枚银杏玉簪在强光下折射出温润而璀璨的光芒，与她沉静如水的气质相得益彰，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清雅绝尘，不食人间烟火。她微微颔首，向台下致意，然后优雅地坐在古筝前。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巨大幕布亮了起来。

　　不是预想的任何实景照片，而是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动画——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墨色夜空，月下是几株姿态婆娑的银杏树，金黄的叶片在月光下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树下，一道蜿蜒的清溪流淌，溪水映照着月影和银杏，波光粼粼。整幅画面灵动而富有诗意，月色、银杏、流水，交织出一个静谧悠远、如梦似幻的世界。

　　这正是陆时序为她准备的舞台背景！

　　叶知秋的心被狠狠触动。他不仅记得她弹奏的曲子（《月儿高》本就描绘月夜意境），更将银杏——他们之间最重要的联结，巧妙地融入了这月下景致中。这画面，与她的演奏，与她此刻的心境，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舞台的灯光，看到了侧幕那道模糊却坚定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将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了琴弦上。

　　第一个音符响起，清越、空灵，如同月光划破夜幕。

　　紧接着，流畅而富有韵味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她闭上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指尖在二十一根琴弦上跳跃、揉按，勾勒出一幅皓月当空、清风拂面、树影婆娑的静谧画卷。琴音时而清冷如月辉，时而婉转如溪流，时而又有银杏叶在月下翩跹的灵动。

　　台下的观众被这美妙的琴音和极具意境的舞台画面所吸引，渐渐安静下来，沉浸其中。

　　而叶知秋，在弹奏的间隙，偶尔会睁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侧幕的方向。尽管无法看清，但她能感觉到，那里有一道专注而温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如同舞台上那轮虚拟的明月，无声地给予她光和力量。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幕布，隔着一片灯海，隔着一周多的刻意疏离，却在这一刻，通过音乐，通过这幅他亲手绘制的月下银杏图，通过那枚她发间他亲手制作的银杏簪，达到了某种奇妙的精神共鸣。

　　无需言语，琴音即是心声。无需对视，心意已然相通。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宿命感困扰、惶恐不安的叶知秋；他也不再是那个被莫名疏远、困惑无奈的陆时序。他们是月下的弹奏者与绘境人，是穿越了短暂隔阂，在此刻琴画相和、心灵相通的知音。

　　当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空气中，余韵袅袅，台下沉寂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叶知秋站起身，再次向台下鞠躬。灯光映照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清澈的眼眸，发间的银杏簪子流光溢彩。她下意识地再次看向侧幕，这一次，她仿佛看到了那里，陆时序脸上露出的、清晰而欣慰的笑容。

　　后台鼓励的眼神，给予了她踏上舞台的勇气；台上月下的知音共鸣，则悄然融化了她心中最后的冰霜。

　　这场演出，不仅展现了叶知秋不为人知的才华与光芒，更像一场仪式，为他们之间停滞的情感，重新注入了流动的生机。

　　那轮幕布上的明月，那株月下的银杏，以及那枚她发间带着他手心温度的发簪，都将成为这个夜晚，最璀璨而温暖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