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潭淮意》西幸榆中

4、竹海剑鸣与笛音入心

　　“小师妹，练得这么狠，是想找谁报仇吗？”

　　谢知非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官铜钱耳边。她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射出凌厉如剑的寒光，直刺竹梢上那个慵懒的身影。

　　“二师兄，慎言！”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握着待望剑的手因用力而骨节发白。那血色的夜晚，师父的嘱托，是她心底最深的禁忌，绝不容他人轻易触碰，更不容这般戏谑地提起。

　　谢知非却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寒意，依旧晃着酒葫芦，懒洋洋地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剑意里戾气这么重，藏锋九式都快被你练成‘露锋九式’了。老头让你藏锋，不是让你把杀意藏起来，而是将锋芒内敛，以待天时。你这般练法，迟早走火入魔。”

　　他话语中的漫不经心和那种仿佛看透一切的姿态，彻底点燃了官铜钱这些日子积压的、因仇恨而焦灼的内心。她一直视谢知非的散漫为对天赋的浪费，此刻更觉得他是在侮辱她的努力，亵渎她心中沉重的执念。

　　“我的剑道，不劳二师兄费心！” 官铜钱冷叱一声，心中傲气与怒火交织，“若二师兄觉得我练得不对，不妨亲自指点一二！”

　　话音未落，她身随剑走，待望剑化作一道乌光，不再是平日里练习时的刻板招式，而是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与凌厉杀气，直袭谢知非所在的竹梢！这一剑，快、狠、准，将金之锋锐、火之爆烈发挥得淋漓尽致，竟隐隐超出了藏锋九式的范畴，带着她自身独特的、不肯屈服的意志。

　　“哟，来真的？” 谢知非似乎有些意外，但脸上那懒散的笑容却未变。他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随着剑风轻轻向后飘荡，足尖在另一根竹枝上一点，轻易避开了这迅猛的一剑。

　　“速度尚可，力道差了点意思。” 他点评道，依旧悬在半空。

　　官铜钱一击不中，心中更怒。她娇叱连连，待望剑展开，剑光如瀑，将谢知非周身尽数笼罩。她将这段时间苦修的成果尽数施展，剑招衔接流畅，灵力奔涌，竹林间剑气纵横，竹叶被凌厉的剑意绞得粉碎。

　　然而，谢知非就像一片飘忽不定的云，又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游鱼。他始终没有拔剑，仅凭诡异灵动的身法，在官铜钱密不透风的剑网中穿梭自如。他的动作看似随意，甚至有些踉跄，却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剑锋。

　　偶尔，他会屈指一弹，一道细微却凝练无比的剑气便精准地击中待望剑的剑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每一次轻响，都让官铜钱手臂一阵酸麻，剑势不由自主地一滞，体内气血翻涌。

　　“太急。” “太直。” “力用老了。” “心中只有攻，没有守，破绽百出。”

　　谢知非一边闪避，一边漫不经心地吐出点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官铜钱高傲的心上。她引以为傲的剑法，刻苦修炼的成果，在对方眼中竟如此不堪一击！

　　这种绝对的压制，这种轻蔑的态度，让她想起了三年前那些仙门弟子看师父的眼神！怒火与屈辱灼烧着她的理智，她眼中血丝隐现，剑法越发狂猛，几乎放弃了防御，只攻不守，状若疯魔，只想在对方身上撕开一道口子！

　　“够了。”

　　谢知非眉头微蹙，似乎失去了玩闹的兴致。在一次官铜钱力劈华山般的猛劈落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他并指如剑，指尖凝聚一点微光，快如闪电般点向官铜钱持剑的腕脉。这一指若是点实，待望剑必然脱手！

　　官铜钱瞳孔猛缩，想要变招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手指点来，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不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清越悠扬的笛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竹海的肃杀剑气，如同山间清泉流淌而过，瞬间抚平了躁动的空气。

　　那笛音带着奇异的魔力，官铜钱只觉得翻腾的气血和狂躁的杀意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骤然平复了不少，狂猛的剑势也不由自主地缓了一瞬。

　　而谢知非点出的那一指，也在笛音响起的瞬间，微微一顿。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翩然落入竹林，挡在了官铜钱身前。关元宝手持翠色玉笛“青鸾”，俏脸含霜，对着谢知非怒目而视：“二师兄！你怎能对铜钱下如此重手？！”

　　她方才来藏剑峰寻官铜钱，恰好感应到后山剧烈的灵力波动和冲天戾气，赶来便看到这惊险一幕，想也没想便吹响了青鸾笛。她的极品木灵根天生亲近万物生机，乐修之术更能直接影响心神，安抚戾气。

　　谢知非收回手指，看着突然出现的关元宝，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眼神复杂、喘息未定的官铜钱，懒洋洋地耸了耸肩：“重手？我连剑都没拔。不过是陪小师妹活动活动筋骨，顺便教她点道理罢了。”

　　他目光在官铜钱那依旧紧握待望剑、指节发白的手上扫过，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小师妹，剑是凶器，也是伙伴。别让你的恨，把它变成只知饮血的魔物。那只会让你迷失自己。”

　　说完，他不再理会两女，转身晃着酒葫芦，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消失在竹林深处。

　　官铜钱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不是因为战败，而是因为谢知非最后那句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动她紧紧封闭的心门。而元宝的突然介入，虽然解了她的围，却也让她的骄傲再次受挫——她竟然需要被自己一直保护的妹妹所救？

　　关元宝转过身，担忧地看着她：“铜钱，你没事吧？二师兄他……”

　　“我没事。” 官铜钱猛地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她收剑归鞘，粗布重新包裹好待望剑，动作快得近乎仓促，“只是寻常切磋而已。元宝，你回去吧，百音峰事务繁忙，不必总来看我。”

　　她说完，不等关元宝回应，便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在纷飞的竹叶中显得格外孤峭而倔强。

　　关元宝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握着青鸾笛的手紧了紧，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担忧。她感觉，铜钱姐姐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