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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惊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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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儿十八岁生辰那日,到底是躲不过的。
紫宸殿里熏着过浓的龙涎香,我坐在嵊骁下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念儿穿着新制的礼服过来敬酒,声音里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清朗:
"儿臣敬父君。"
酒盏相碰的瞬间,他的小指似是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腕。那触感停留得太久,久到让我微微蹙眉。
宴至一半,他忽然起身击掌。乐声戛然而止,百官停下谈笑。
"儿臣为父君备了份寿礼。"
他捧来的锦盒里,竟是一幅画卷。画中人身披白衣,银发如瀑,独坐在窗前——分明是我三年前失明后的模样。
"这是儿臣亲手所绘。"他望着我,目光灼灼,"父君看不见的风景,儿臣替您看。父君走不了的路,儿臣陪您走。"
席间已有抽气声。我扶着案几起身,竹杖点在金砖上发出轻响:
"殿下有心了。"
他却又取出个香囊递来:"里面是父君最爱的白梅香..."
我伸手去接,他却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惊得我竹杖落地。
"松手。"
他非但不放,反而凑近半步。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
"父君可知,儿臣每日请安时,最盼的就是这般..."
"放肆!"
我扬手便是一记耳光。清脆的响声惊破了殿内的死寂,他偏着头,脸上渐渐浮起红痕。
可下一秒,他竟然低低笑了。指尖抚过脸上的掌印,眼神迷离得像醉了酒:
"父君的手...果然和想象中一样软。”
我惊得后退,脊背撞上宫柱。他痴痴地望着我,竟将那只挨打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这里...跳得厉害。父君要听听看吗?"
嵊骁的怒喝和群臣的惊呼都变得遥远。我怔怔地"看"着他心口的位置,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个摔伤了膝盖也不哭的孩子,那个偷偷在我窗外放蒲公英的孩子,那个总在雷雨夜抱着枕头站在廊下的孩子...
原来早在那时,孽缘就已种下。
"你..."我声音发颤,"可知这是大逆不道?"
他忽然解开衣襟。心口处赫然刺着个白衣白发的纹样,线条青涩却执拗。
"儿臣及冠这日..."他眼中水光潋滟,"只想求父君一个答案。"
暴雨骤然而至,水帘重重砸在琉璃瓦上。在震耳欲聋的雨声里,我听见自己枯涩的声音:
"来人...送殿下回宫。"
他最后看我的那眼,像极了那年被夺走的布偶,带着破碎的执念。
当夜偏殿的炭火烧得极旺,我却觉得冷。嵊骁在我榻前坐到天明,始终一言不发。
晨光透窗时,他忽然开口:
"我把他送去北疆了。"
指尖的佛珠骤然绷断,玉珠滚落满地。
有些涟漪,一旦泛起,就再难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