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意外的考验 ...
-
敦煌的夏日,白天是灼人的热浪,夜晚却带着戈壁滩特有的凉意。沈瑾瑜和团队的工作进入了最紧张的冲刺阶段——距离方案提交截止日期只剩最后一周。
临时租用的工作室里,堆满了图纸、模型材料和各种参考书籍。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沈瑾瑜略显苍白的脸上,她已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反复修改着核心展馆的穹顶结构。这个设计融合了莫高窟“覆斗顶”的意象与现代参数化技术,是整个方案的灵魂,一点都马虎不得。
“瑾瑜,你去睡会儿吧,脸色太差了。”同组的学长陈燃递给她一杯咖啡,担忧地说。
沈瑾瑜接过咖啡,勉强笑了笑:“没事,就差最后一点了,把这个节点理顺我就休息。”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心跳有些过速,眼前偶尔会闪过细小的黑点。她只当是睡眠不足,并未太在意。
远在青市的顾岑,这几天也隐隐有些不安。视频时,他敏锐地注意到沈瑾瑜眼下的乌青和声音里的疲惫。
“小瑜,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又熬夜了?”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项目再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今晚必须去睡觉,听到没有?”
“知道啦,顾医生。”沈瑾瑜对着镜头吐了吐舌头,试图蒙混过关,“马上就弄完了,弄完就睡。”
顾岑眉头微蹙,还想再说些什么,护士却来叫他紧急会诊。他只能匆匆叮嘱一句“照顾好自己”,便挂断了视频。
这种不安感在第二天下午达到了顶峰。顾岑刚结束一台复杂的脑动脉瘤栓塞手术,脱下手术服,正准备喝口水,口袋里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是一个来自敦煌的陌生号码。
他心头莫名一跳,立刻接起。
“请问是顾岑先生吗?我们是敦煌市人民医院,沈瑾瑜小姐晕倒了,被她的同事送了过来,她的紧急联系人是您……”
后面的话,顾岑几乎没听清。他只感觉“嗡”的一声,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恐惧。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声音却奇迹般地保持着镇定:“她情况怎么样?我马上联系她的朋友,我会尽快赶到。”
他立刻拨通了林晓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林晓一听就慌了神,带着哭腔:“什么?小金鱼晕倒了?严不严重?我……我马上订最早的机票!”
紧接着,他又打给了袁默。袁默在电话里沉默了两秒,然后声音低沉而急促:“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顾岑以最快的速度向科室主任汇报情况,申请了紧急休假,协调好手头的病人。当他和林晓、袁默在机场汇合时,三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担忧。一路无话,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也无法掩盖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
赶到敦煌市人民医院时,已是深夜。沈瑾瑜还在昏迷中,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手背上打着点滴。医生初步诊断是过度劳累导致的“颅内轻微水肿”,伴有严重脱水和水电解质紊乱,需要绝对卧床休息。
林晓看到沈瑾瑜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紧紧抓着病床的栏杆。袁默站在床边,嘴唇紧抿,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心疼,仿佛在责怪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异常,没有强行让她休息。
顾岑则直接去找了主治医生,详细询问了病情、检查结果和治疗方案。他穿着便服,但身上那股属于医生的冷静和专业气场,让当地的医生也愿意与他进行更深入的沟通。确认沈瑾瑜暂无生命危险,但需要严密观察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
他没有告诉沈蕴舟和余清婉,怕他们在国外担心,反而添乱。他和林晓、袁默商量,决定先观察情况,等沈瑾瑜稳定下来再说。
这一夜,三人几乎未合眼。林晓和袁默守在病房外间的椅子上,顾岑则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沈瑾瑜的脸。他握着她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指尖冰凉。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害怕失去”的情绪。手术台上再危急的情况,他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但此刻,面对她,他所有的理智和专业素养,都难以完全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恐慌。
直到第二天下午,沈瑾瑜的眼睫才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逐渐聚焦,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小鱼儿!你醒了!”林晓第一个发现,激动地扑到床边,声音还带着哽咽,“你吓死我们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她连忙伸手去按呼叫铃。
沈瑾瑜的意识逐渐回笼,看到了林晓红肿的眼睛,和站在她身后,一脸关切的袁默。她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晓晓……袁默……你们怎么来了?我没事……”
她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站在床尾的那个身影上。顾岑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她也对他笑了笑,带着点歉意和依赖。
医生很快过来检查,确认她已无大碍,但需要继续住院观察和补充营养。林晓和袁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等医生离开,林晓絮絮叨叨地开始“数落”沈瑾瑜不爱惜身体,袁默也在旁边附和。沈瑾瑜只是乖乖听着,偶尔偷偷瞄一眼一直沉默的顾岑。
过了一会儿,林晓看了看顾岑,又看了看沈瑾瑜,识趣地拉了拉袁默的衣袖:“那个……袁默,我们出去买点吃的吧,瑾瑜肯定饿了。”
袁默愣了一下,看了看病床上的沈瑾瑜,又看了看顾岑,眼神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着林晓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瑾瑜伸出手,轻轻拉住顾岑垂在身侧的手,他的指尖依旧有些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她小声说,带着讨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顾岑俯下身,没有拥抱她,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是尚未完全褪去的后怕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你吓死我了。”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仅仅四个字,却重若千钧。
沈瑾瑜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沈瑾瑜被转回青市第一医院的那天,顾岑特意提前结束了上午的门诊,亲自到住院部楼下接她。熟悉的环境、相熟的护士,再加上身边这个能随时掌控她身体状况的人,让她心里那份因突发病情而起的慌乱,悄然安定了大半。
接下来的几天,沈瑾瑜乖乖躺在病床上接受治疗,静脉输液、药物调理、定期复查,日子过得规律而单调。顾岑几乎承包了主要的照顾工作,下了手术台就直奔病房,值夜班的间隙也会绕过来看看她的情况。林晓和袁默则成了最佳帮手,林晓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带补身体的汤水和新鲜水果,袁默则主动接手了团队里的一些琐碎事务,安抚大家的情绪,让她能毫无顾虑地安心养病。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沈瑾瑜缩在被角,指尖还沾着输液管残留的凉意,目光却胶着在顾岑整理病历的手上。他没穿惯常的绿色手术服,只一件熨得平整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腕骨上那道浅疤格外清晰--是去年为抢救脑出血病人,被器械盒划到的,当时她还在设计院加班,接到他报平安的消息时,图纸上的线条都画歪了。
消毒水的气息里,她的声音很轻,却精准地飘到顾岑耳旁:“顾医生,你现在……是在照顾病人,还是爱人啊?”她说着,下意识地用右手摸了摸左手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烫伤疤--那是大三暑期在家做饭时不慎留下的。
顾岑捏着病历夹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眼底还带着看检查报告的专业冷意,可落到她脸上时,那层冷意像融雪般化了软:“沈设计师,先搞清楚优先级。你现在是‘颅内轻微水肿、必须卧床’的病人,我的首要职责是让你下周能准时回甘肃改那版设计的方案,不是陪你纠结这个。”
他说着走近,伸手探她额头的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指腹带着刚洗过手的微凉,却让沈瑾瑜的脸颊悄悄热起来。她偏头想躲,后颈却被他轻轻按住:“别乱动,体温刚降下去,再烧起来,你画到一半的穹顶结构就得搁置了。”
沈瑾瑜咬着下唇,看他另一只手熟练地调输液滴速,连滴数都卡得分毫不差--他总记着她血管细,滴快了会手疼,比她自己还在意。
“可顾医生,”她声音里掺了点没藏住的委屈,像图纸上没擦干净的铅笔印,“你给其他病人,也会记得他们喝温水要放凉到四十二度吗?也会值完一整晚夜班,还绕两条街去买巷口那家只卖早上的豆浆油条吗?” 她指的是他昨天清晨,在她醒来后特意去买来的,她之前随口提过想念的青市早餐。
顾岑收回手,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盖在被子外的手背--手背上还留着输液的针孔,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她画在草图上的流线型屋顶轮廓,软却有力量。
他沉默两秒,没直接回答,反而提起另件事:“你上次给我看的图书馆方案,采光井角度算错了,雨天会积水。等你好了,我陪你去现场量尺寸,顺便看看你说的那棵要保留的老槐树。”
沈瑾瑜愣了愣,刚要反驳“我后来改过来了”,就见他垂眸,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腕上--昨天她晕过去时,手撞到床头柜蹭破了皮。顾岑那时正在隔壁楼的手术室里做开颅手术,手术灯的冷光打在他脸上,握着器械的手稳如磐石,可额角的汗还是顺着口罩边缘往下渗--这台手术已经做了三个多小时,他连中途休息都没敢停,只在缝合间隙匆匆喝了口护士递来的水。
直到最后一针缝合完毕,他摘下口罩,指尖的酸麻还没缓过来,护士就快步迎上来,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急:“顾医生,手术还顺利吧?对了,沈小姐刚才晕了下,手撞到床头柜蹭破了皮,现在护士正在病房里给她处理呢。”
“嗯”字刚从顾岑喉咙里滚出来,他的脚步突然顿住。自从沈瑾瑜住院,他就没少找借口跟护士站“套近乎”--夜班时给值岗护士带热乎的豆浆油条,家里寄来的新鲜水果分去大半,连科室发的护手霜都悄悄塞给负责沈瑾瑜病房的护士,明里暗里就盼着她们多留意她的动静,哪怕是她今天多喝了半杯水,都想第一时间知道。
此刻“手外伤”三个字钻进耳朵,他刚从手术台上卸下来的紧绷感瞬间被慌意冲垮。顾岑甚至没顾上摘手上沾着碘伏痕迹的消毒手套,白大褂下摆被他走得带起风,转身就往沈瑾瑜的病房方向赶。走廊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白大褂口袋里还鼓着团皱巴巴的白色--是刚才匆忙脱下的手术帽,边角被他攥得发皱。
直到快走到病房门口,他才猛地想起无菌规范,脚步急刹在走廊拐角。顾岑单手扯着手套边缘往下拽,乳胶摩擦皮肤的“刺啦”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指尖残留的消毒水味混着额角淌下的汗,黏在衣领上,凉得发涩。
他深吸口气推开门,正看见护士低头给沈瑾瑜手背贴纱布,淡红色的血痕在她苍白的手背上格外扎眼。沈瑾瑜乖乖坐着,头却轻轻往门口偏,大概是听见了动静,撞见他目光时,还想扯着嘴角笑一笑,可脸色白得像病房里铺着的床单,连笑纹里都透着虚。
顾岑没心思回应那笑意,他快步走到病床边,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纱布,眼底的冷静自持早被冲得一干二净--沈瑾瑜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平日里握手术刀时稳得能分毫不差的手,此刻指尖竟有点发颤;说话时总带着医生特有的沉稳语调,现在连开口都得先压下喉咙里的发紧,满脑子只剩“疼不疼”“严不严重”的念头,哪里还有半分手术台上的从容。
回忆至此,顾岑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人身上。
“沈瑾瑜,”这次他没再叫她“沈设计师”,声音放得极低,像落进她耳边的羽毛,“对病人,我会提醒按时吃药,会把注意事项写在病历本上;但对爱人,我会担心她改图时忘了喝药,会怕她撞破的手留疤,会想等她好了,陪她去看她设计的房子装上第一块玻璃,看阳光透过她画的窗,落在地板上的样子。”
他顿了顿,抬眼时,眼底映着窗外的天光,亮得让沈瑾瑜心跳漏了一拍:“所以你说,我现在在做什么?”
沈瑾瑜的脸瞬间烧起来,忙把脸埋进被角,只露出双泛红的耳朵。病房里只剩输液器“滴答”的轻响,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传出一句:“那……顾医生,作为爱人,能不能再给我削个苹果?要像我画的弧形窗那样,皮别断……”
顾岑低笑出声,起身走向窗边的小桌,拿起苹果和水果刀时,指尖还带着笑意:“行,沈设计师怎么要求,我怎么来。不过先说好,要是削断了,你得陪我值一个夜班--看我给病人拆线,说不定还能给你攒点建筑结构的灵感。”
沈瑾瑜从被角里露出半双眼睛,看着他认真削苹果的侧脸,阳光落在他发梢,暖得像她画过无数次的午□□院。她忽然觉得,比起精准的图纸,这样带着烟火气的瞬间,好像更让人安心--就像他永远会记得她的喜好,会在她需要时出现,比任何设计都更贴合她的心意。
苹果皮果然一圈圈连续不断地落下,形成一个完美的螺旋。顾岑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果肉在灯光下泛着清甜的光泽。
“看来,沈设计师暂时没机会参观我值夜班了。”他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促狭。
沈瑾瑜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汁液在口中蔓延,一直甜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