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烬火》Tumbleweed

2、第二章

　　维斯珀从高塔最顶层慢悠悠晃下楼，把自己关进了专属的研究室里。
　　他把那本顺手摸下来的书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摩挲了一下身上挂着的怀表，拨动了指针。

　　魔法师施展魔法的必要条件是媒介。大多数是某个物品，需要魔法师们随身携带。此外可以作为媒介的是语言，口舌是沟通的基础，魔法师如果选择念诵咒语，就不需要使用具体的物品媒介。
　　当然多数的魔法师是二者兼具。维斯珀的魔法媒介，是一只怀表。

　　维斯珀刚才之所以催发魔法，只是出于好奇才发出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探查。
　　这个魔法叫做“聆听万物”，发明者是秘法学廷的创始人，据说那是一位醉心于研究的女巫，是旧月历时代最著名的禁忌学者。她在晚年的时候放弃了魔法研究转而当上了剧本鉴赏家，同时涉猎艺术史和创作，后来人们称呼她为“悲喜幕”。

　　这个魔法是悲喜幕众多发明中最不出名的那几个之一，可能是因为它的效果实在是没什么用处：
　　虽然叫做“聆听万物”，但是使用者只能听见自己周围一定距离以内的声音，范围被框选限制得很小。同时，它只能让人随机捕捉范围内的声音，想听到什么完全是不可控的。

　　这个魔法在维斯珀刚到某个陌生的地方才会使用，主要是为了大概了解当地的一些细节。比起刻意地去打听，像这样随机获取的信息很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上一次使用“聆听万物”的时候，就是他来到秘银之都的那一天。

　　刚刚那份报纸来自于矢车菊报社。维斯珀想。他们的读者遍布大陆，在秘银之都甚至有大型分社存在。
　　维斯珀想试试看，现在去用“聆听万物”，能不能听到一些新的东西。

　　秘银之都位于银月与辰星王国和天穹帝国的分界处，这里一群人觉得自己属于这个国家，一群人更偏向于那个国家，还有一群国籍观念混乱的不知名分子。
　　维斯珀拨动一下指针，听到一句“邪恶的学术疯子格雷残忍地杀死了王储”，再拨动一下指针又听到什么“赞美伟大药剂大师重创了可恶的天穹帝国”，还混杂着酒鬼的呼噜和小型宠物类魔物爬行的动静。
　　维斯珀：“……”
　　好想把架子上所有毒药倒进城里唯一的那条河。

　　“果然随机窃听到有用信息的概率还是太小了……”他喃喃道，“不过也算是有点收获吧。”
　　“但是，想得到更多的信息，果然还是要去大型城市里面才行。”
　　维斯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他本来也不喜欢拖沓，一有主意就会立刻去干，当即留了一封信：
　　【给 阿修兰：
　　外出调查雷欧·格里芬死亡真相，归期不定。
　　——维斯珀·格雷留　】

　　紧接着他就从高塔离开了。

　　-

　　等到阿修兰斯特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

　　彼时秘法学廷还在忙着和天穹帝国王室交涉。虽然学廷作为疯狂学者组织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然而大多数人还是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和周围人都算中立的好人，碰上“谋杀王储”的罪名时第一时间是去查证。
　　再加上王储雷欧殿下的死亡地点在天星城，而维斯珀板上钉钉近半年都在秘银之都，完全没有杀死对方的可能。秘法学廷的人不承认王室通缉令的合理性，却又不可否认那些证据的确有一定道理指向格雷，整个事情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而为此头疼着的阿修兰斯特在三天后发现了不对劲，打开维斯珀研究室的门才发现人早就跑得没影，看着羊皮纸上轻描淡写的一句“外出调查”，只感觉头更疼了。
　　“……我去找他。”他揉了揉眉心，面无表情地和其他高层说，“接下来其他事麻烦你们。”

　　此时的维斯珀本人，已经来到了事情发生的地点——天穹帝国的天星城。
　　作为天穹帝国的王都以外最富裕的城邦，天星城是无可置喙的商业中心，这里有着大陆最有名的商会“银琥珀”的总部。复利钟楼作为地标划分着极端富有的上城区和极端贫穷的下城区。
　　维斯珀就站在复利钟楼底下。

　　他已经换掉了秘法学廷的深蓝色制服斗篷，穿了一件简单的浅色长袍，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饰品一个不缺地还挂在身上。
　　他抬头向上。钟楼的形状如同钉穿在地板上的巨钉，也许是因为时间久远，它的基座布满蛛网状的裂痕，苔藓无声地攀附在上面。
　　然而钟楼的内部又明显常年被细心地维护着：从表面四处特意修建的透明窗口里还可以看见环环相扣精密转动的齿轮。

　　“复利钟楼修建于旧月历127年，是为了纪念天穹帝国建立一百年。”
　　苍老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维斯珀转身，看见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士站在那里。

　　“日安，格雷阁下。”这名女士身穿简朴破旧的长裙，金黄的头发凌乱，弯着脊背。
　　维斯珀说：“我该如何称呼您？”
　　女士声音轻轻：“叫我‘凯瑟琳’就好。”
　　她伸出手，手中是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瓶子。维斯珀扫了一眼，瓶子上面有扩展咒语，里面的容积绝对不是外面看起来这么小。

　　他忽然微笑起来，接过了那个瓶子：“这里面是……”
　　凯瑟琳说：“您何必明知故问。就是雷欧殿下全身的血液，没有掺任何其他液体。”

　　维斯珀手一翻，那个瓶子就在他的手上消失不见。他没再说什么，目光重新投向前方的钟楼。
　　凯瑟琳微微一顿，心领神会地继续说：“还有一种说法，说复利钟楼的修建是为了纪念英雄格里芬。”
　　英雄格里芬的故事是大陆上知名度仅次于神圣骑士阿修兰斯特的传说故事，格里芬本人也担任了无数孩童睡前故事里的角色。传说里，英雄格里芬是天穹帝国格里芬王室的先祖，曾经带领各个种族抵抗了银月亮的潮汐灾变，拯救了全大陆的人。
　　据说，天穹帝国的王宫正是修建在英雄格里芬的墓碑上。

　　凯瑟琳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扫过这位年轻人，然而他此时正背对着她抬头，以至于凯瑟琳看不见他的表情。

　　维斯珀就在这时候笑了一声。
　　“‘英雄格里芬’？”他的语气里含着说不清的什么意味，“对了，雷欧·格里芬也想成为这样的英雄，您知道吗？”
　　凯瑟琳顿时惊惶地低下头。

　　维斯珀回头，亲切地问她：“凯瑟琳女士，您怎么了？”
　　“……格雷阁下。”凯瑟琳沉默了半晌，叹气道，“请您不要说这样大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