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烬火》Tumbleweed

4、第四章

　　维斯珀轻描淡写地打理了一下衣摆，笑眯眯道：“毕竟我只会挑刺而已。亲身上阵伪装什么的……我也不太擅长啊。”

　　凯瑟琳：“……”

　　两人缓慢地行进在下城区内。这里的路实在是有些复杂，凯瑟琳走在前面，带着拐了好几个弯。维斯珀在她身后眯着眼审视地注视她的背影，无声无息地把怀表握在了手中。
　　好安静。安静得不对劲。
　　再人迹罕至的地方都有其他生物的存在，更何况，这是一所繁华城市的贫民区。

　　维斯珀不动声色转身询问：“附近是一直都这样吗？”
　　他身侧那只手藏在袍子袖子里，怀表指针一转，一片黑雾就悄然显现，缓缓地在他的指尖流转了几圈，随即四散开去，轻轻巧巧地钻入周遭的每一个角落。

　　凯瑟琳心头一跳：“有什么问题？”
　　“怎么说……也不是很重要啦。”
　　维斯珀停下脚步，把怀表翻来覆去摆弄了片刻。闻言凯瑟琳皱起眉走来，“阁下。”她的眼里写满不赞同的神色，“既然明确了这里有问题，就不要再玩闹了。”
　　——而回答她的，是从地底下破土而出的粗壮藤蔓。
　　凯瑟琳猝不及防被藤蔓束缚住手臂，她惊得睁大眼，咬牙道：“……这是什么意思？”

　　维斯珀歪头看她：“这个时候，就不要伪装了吧。”
　　“从这里。”格雷阁下点了点眼角，得意而傲慢地提醒，“易容开始失效了哦。”

　　“凯瑟琳”沉下脸：“我不明白您在说……”
　　“您最好找个机会快点离开。”维斯珀打断她，“我进城的时候被人看见了，卫队骑士和法师塔可能正在来的路上。”
　　“不然可就走不了啦。”
　　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说得对不对，这位——”
　　维斯珀笑容不变，目光冷冷，眼里那片灰蓝色犹似冬日的一片冰湖。
　　“来自星月十字团的骑士小姐。”

　　“凯瑟琳”终于尖声质问：“你知道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看着我伪装很好玩？”

　　“我绝非戏弄你。”维斯珀说，“毕竟，我是真的不认识真正的那位‘凯瑟琳’，在进入这里之前，我都在真诚对待你呀。”

　　他是真切地觉得自己实在是非常诚恳了。秘法学廷的格雷阁下想要把什么东西弄到手，“见面交接”是最没有必要的步骤，他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足够尊重足够真挚地对待凯瑟琳——虽然见面来的这个是个假的。

　　“我真的差点相信您了。”
　　他微笑道：“但是，我不都提醒过您了吗？我很会挑刺，特别是——”

　　维斯珀在一瞬间退后，锋利刀刃划过他的脸侧。
　　他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装成什么人的另一种人。”
　　“凯瑟琳”挣脱了藤蔓，骑士长剑出现在她的手中。大剑劈开地底爬出来的骷髅的头，回旋挡开靠近的另一株藤蔓。腐蚀的白烟却此时从她的手臂散开，陈旧的衣服被蚕食，下方露出一对烧不开的附魔护腕。
　　“凯瑟琳”一看，腐蚀的范围正是她被藤蔓束缚过的那一片。

　　藤蔓在维斯珀手心缓缓聚合。
　　多里莱绿藤，表面分泌腐蚀性极强的剧毒，誓约之森泪光林地特殊植株。

　　维斯珀在做魔法学徒的时候，曾在老师手上学过一个钻空子的手法：

　　“你知道偷/猎者为什么最讨厌抓三头鹰吗？”
　　黑魔法师坐在桌前，姿态懒散，似乎是突然想起来，所以才顺口提点一句。
　　面对维斯珀困惑的目光，黑魔法师轻声说：“因为三头鹰的爪子，能撕裂小范围的空间。”
　　这是种族与生俱来的天赋，不会被任何外力因素干扰，就如同丧失五感的精灵也能制作出完美的药剂、唱不出歌的人鱼同样能魅惑路途中的水手一样，即使三头鹰们被关在禁魔笼子里，那双爪子依然可以将空间轻而易举撕开一条缝。
　　那条缝隙不足以容纳整只三头鹰的大小，它们无法靠此逃生，然而，这个大小刚好它们的爪子穿透空间，到达偷猎者身边发动攻击。
　　“就像这样。”
　　咒语在黑魔法师唇边一滚而过，他伸出手，那只手从手腕处诡异地消失不见，而消失的手掌部分出现在房间角落的书架旁，拿起一本书。
　　“刚刚的咒语是临时空间传送，连接的就是从这里到书架的这片区域。”
　　他在原地不动，只有手穿梭了空间。

　　后来维斯珀回到泪光林地的时候，在许多植物的根系上方设下了重复型空间传送魔法。
　　而后他只要使用魔法打开空间传送，植物们的茎干就可以从传送的缝隙里挤出来。

　　藤蔓在控制下疯长起来。“凯瑟琳”扯断前方的毒藤，带毒的倒刺扎进手掌也浑不在意。她借着藤蔓拉力暴起突进，剑身着银亮的光。
　　维斯珀抬头，看见自己在刀刃上的倒影。
　　他反而亢奋了不少，若有所思：“你果然不是什么一般成员……”
　　这种实力，在星月十字团内部就算不是核心，也是重要人物。
　　地面蒸腾起大片的白雾，那些毒藤开始缓慢地顺着地下的空间缝隙退回，而后越来越多的骷髅争先恐后爬出来。

　　“凯瑟琳”成为骑士以来，还没有碰上过这样棘手的敌人——
　　剑锋切开最后一根留在面前的藤蔓时，数十具骷髅已经举起了锈剑。不远处少年还保持着浅淡的笑容，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好在，她还有一些同伴……
　　“砰——”
　　凯瑟琳惊惶抬头。

　　周围好几个地方炸开了紫黑色火光。维斯珀笑容扩大，怀表指针转得飞快，咒文在他身边一个个浮现。
　　原先的黑雾一缕缕从爆/炸地点汇集回来，蛇一样缠绕上他的手臂，而后渗透进皮肤下。
　　“你的援兵没了。”
　　维斯珀温柔地伸出手。
　　“我会发动传送咒语，你可以选择跟我走，或者——被马上赶来的晨曦之刃送上审判庭。”

　　怀表指针还在转，幽绿色的火焰在他脚边燃成一个圈，而后有规律地变化，最后形成一个繁复的魔法阵。

　　“凯瑟琳”还想说些什么，远处却已经亮起一片纯白色的光。
　　“晨曦之刃快来了。”维斯珀说，“您决定好了吗？”

　　“凯瑟琳”抓住他的手，下一刻，火焰熊熊烧起一瞬，旋即倏忽熄灭。

　　赶到现场的是晨曦之刃的一小队成员，为首的是个中年牧师，他走到前面蹲下，手上拿着一枚透亮的多面晶状体。
　　那块晶状体一碰到地面，就立刻变得漆黑。见状牧师惊呼出声：“黑魔法师！”

　　这一队人是追踪着入城的通缉犯维斯珀·格雷来的，然而下城区猝不及防地爆发了打斗，他们到来时，这里只有一片废墟，早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