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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思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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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弈离开后,整个乐寿堂只剩下裴鹤林与裴风清。两人相顾无言,裴鹤林眼神复杂的看向裴风清,刚才若是没有他的一番说辞,那依着钟离弈的态度,必定会知道自己将这个孤苦无依的侄儿遗弃在了那处荒废的院子里,到时候场面必定难堪。但是他想不通,为什么裴风清要出言相劝,此时不该是最好的报复时机吗?一来让博陵崔氏知道他这个大伯如何欺负他这个无父又丧母的孤儿,又可以借此机会离开裴家回到博陵郡,一举两得的方法。裴风清却是两句话便打消了钟离弈的想法,这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另有图谋?裴鹤林有些不得其解,他怕是自己多心,也怕自己疏忽大意。但无论怎样,因为裴风清的话,至少现在没有外人知道他苛待子侄。
“清儿,这火灾发生的突然,家里一时也都乱了方寸,未能及时顾及到你,让你受委屈了,我已让下人将听雪庐打扫干净,你以后就住在那里。”
“多谢大伯,清儿昏迷数日都是大伯在操办母亲的身后事,大伯受累了,请受清儿一拜。”说着便跪地拜谢。
裴鹤林连忙上前亲手扶起:“快起来。你父亲是我三弟,你母亲是我弟媳,你是我的亲侄儿,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呢?现如今你要好好养伤,其余旁的事都等日后再说。”
“大伯说的是,只是清儿还想再陪一陪母亲。”裴风清声音哽咽道。
“唉,好孩子,我知你丧母之痛。也罢,你就在这陪一母亲最后一程吧。”说完,裴鹤林拍了拍裴风清的肩膀,转身离开。
“大伯慢走。”裴风清微微躬身低头送裴鹤林出了灵堂。而后转身来到母亲棺椁旁,席地而坐,头轻轻靠着棺身,思绪万千。
“阿娘,博陵郡的外祖家派人来看您了,是姨母家的哥哥,您跟我提起过的钟离哥哥。”
“阿娘,疼吗?”裴风清抬手轻抚棺身呢喃道,“清儿疼……阿娘……你见到父亲了吗?他还好吗?阿娘……清儿没有家了……”
冬夜的风贴着屋脊游走着,在瓦缝间试探着,发出空洞而幽远的长吟。扫过檐角下的铎铃,让其忽然惊惶地响起,叮——叮叮——,零落而急促。灵堂内的烛火不安的颤动着,那昏黄的光晕一圈圈地漾开,把满室素缟都谎称了水滴飘摇的藻荇。雪随着风在冬夜里用指尖轻扣门扉,既渴望进来,有怕惊扰了什么。
万籁俱寂。
没有人回答,抑或也无需回应。堂外不知哪根树枝承受不住,“啪”地一声轻响,将一捧雪粉抖落;又或是积雪从檐角滑坠,在地上摔出闷闷的“噗”的一声,像一个意味深长的叹息。
裴风清想起了刚才和钟离弈的一番对话,其实并不是他想帮裴鹤林,也不是出于什么深谋远虑,他仅仅只是想到了那只灰色的鸽子和今晚子夜的翠微苑,如果让钟离弈和他一起回了小院彻夜长谈,那子夜翠微苑之行便要落空。而且他也不知道如果钟离弈知道裴鹤林将他遗弃在荒芜小院里会有什么反应。所以他才出言相劝,另外刚才的情形也容不得他多想,如今他孤身一人,周围没有可以商量可信之人,一切都要自己筹谋。而他这个从未谋面的表哥纵马赶来奔丧却在吊唁后即刻便要离开,本身就透露着不正常,而在裴家挽留后又即可表现出对他这个表弟的关怀,又显得过于刻意,种种行为皆透漏着古怪。
此刻,裴风清独自面对着这个被风雪重塑的清冷而浩瀚的世界,什么才是真实的?没有答案,至少目前裴风清没有答案。
只有雪,还在落。落得那样耐心,那样永恒,仿佛要一直落到时间的尽头,把所有的疑问、所有的险恶和龌龊,都静静地、彻底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