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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回 ...

  •   红柳登门琵琶将语,肖商主持码头开江
      一听来客,素钗心里有些纳闷。她和红豆两人迎到院门问那小厮,细夭好奇,也跟在后面默默听着。
      小厮却道:“说是肖家姨太太么?小人也不知哩,只是听见一句。家主叫小人来报,这才来了。”
      素钗一顿:“原来如此,劳你跑一趟。”
      小厮离开了,素钗便向细夭解释了缘由。原是她做琴师时,有个还算相熟的姐姐,名为转腕儿,此人便是那肖玉铎从柔心阁新娶的妾。报信说肖家姨太太,恐怕就是转腕儿登门拜访。
      细夭恍然大悟,她一听是二人叙旧,自知不能再叨扰,便借口练功回去了。
      红豆一听客来,忙到屋子里整理起来,刚才的茶水收拾了,炉上坐一壶新茶,玉琴也往一边放了放,将明间整个空出来。素钗没想过转腕儿会来看她,她总以为在阁中不过逢场作戏,可如今转腕儿要来,还是心里高兴着。
      不多时,只听院外边有人喊了。红豆掀帘出去,素钗后脚也跟过去。只见院门旁站了一个伙计、一个年轻女人,伙计打了声招呼便走了,那年轻女人转身看见素钗,还未问候,便先道:“春寒料峭,你身子弱,岂敢就这样出来?”
      这转腕儿还叫红柳,弹得一手好琵琶,她叹服素钗的琴,素钗心里也佩服她的琵琶。这两位榜首常常被一同提起,达官显贵来了,还常常将二人一并召去。一来二去,她们便熟了起来。
      “这有什么。”素钗上前来,两人牵住手,相看竟是无言。
      转腕儿一说,红豆才发现素钗未披斗篷便跟出来了,她又不便催二人进屋去,就自己跑进去拿了斗篷出来,给素钗披上了。素钗牵一牵领子,问道:“你还是那么不怕寒,怎穿这些就来了?”
      转腕儿穿着一件豆绿色的长褂,是深春时该穿的衣服。她笑一笑说:“我从来不怕冷,何况你看我只有单褂,里面还有一件羊毛的厚褂子呢。”
      她是个爱美的人,从前只是琴师时便喜欢人家送她首饰,如今做了姨太太,各式各样的首饰随她挑去。她今天来见素钗,还算弄得普通些。
      只见她头上挽着坠鸦双髻,金流苏的簪子左右各一个,又点缀有芍药样式的绒花;耳垂一对满绿的玉珰,和衣服上下呼应;项上戴着一副镶金的玛瑙璎珞;腰上一枚黄玉的喜上眉梢如意佩。其中样式、寓意,无一不好,穿在红柳身,也是无一不合适。
      她们都见惯了彼此在柔心阁的样子,阁里逼仄,空间狭小,颇为晦暗。相形之下,这看山堂的院子一片天光,宽阔明亮,素钗才发觉转腕儿比她记忆里美艳得多,转腕儿也才发觉,素钗真是愈素愈雅,如天边的一片云一般。
      她们相坐亭中,看面前有一架瑟,转腕儿问道:“你还会弹瑟么?呀,在阁里只听你弹琴了。”
      素钗只淡淡道:“都是皮毛,大概方老板怕我凄清,买了这些乐器来。”
      这是她猜方执,翻来覆去猜出的结果。可方执若有心猜一猜她,也该知道她要的不是这些。
      转腕儿叹道:“你跟她了,真是享福。我那老肖从来也不过问我爱不爱弹琴,他打算一曲琵琶听一辈子耶?我都腻了。”
      她嘴上抱怨,其实笑着。素钗总还想着她那一句“我那老肖”,她记得转腕儿在阁里,常常念着男人没有好东西,如今看来,也是浓情蜜意起来了。
      美人薄命,她们做琴师的,在阁里待久了,其实越来越糊涂。别人露出点好意便为之倾心,总是演那出“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的旧戏。素钗想到这里,认为她们两人都中了这陷阱,可一想方执,又觉得她不应被这样批判。
      “方老板叫你进来的?”素钗因问,似不经心。
      “嗳,”转腕儿点头道,“我从北汇门来么,叫小厮报,方老板就叫我进来了。”
      素钗抬了抬眉:“她竟得闲待你么?你们说些什么?”
      转腕儿也不多心,素钗问她,她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不过闲话,不再多说。二人聊了一阵,转腕儿却道:“你可有琵琶?我近来练琴,颇有心得,家里大太太送我一本谱子,有几首我还从未听过呢。”
      素钗叫她说得也有些好奇,便叫红豆快快拿琵琶来。这琵琶送来她就没打算碰,如今看转腕儿调琴,她竟觉得也是这琵琶命不该绝。
      转腕儿拨了几下琴弦,一听琴质,忍不住叹道:“你真是白瞎好物,这琵琶如此精良,用料甚好,在你这里,唯有悬而不鸣之命,也是可惜。”
      素钗因笑道:“琵琶才需手巧,我弹不来,省得糟蹋它了。”
      转腕儿只当她说了一句玩笑,琵琶调好她便弹起来。二人弹琴说笑,自不再谈。
      且说转腕儿今日拜访,是趁了开江大典的时机。她到了肖家之后还没出过门,因此也拿不准肖玉铎会不会同意,便趁这天肖玉铎出门和人商量操办开江大典,自己悄不声地溜出来了。
      对梁州盐商而言,开江大典算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引窝转卖制度还在时,盐商分为引商和运商,后来引商渐渐没了,运商就成了现在的盐商。其中一个“运”字,自然是重中之重。
      引盐运输多走水路,为了讨个吉利,每年正月月底,梁州盐商都会在衡湘江边、大发码头上举办开江大典。由总商轮流操办,届时各种表演皆有,小商小贩聚集,虽无珠玉之奢,却是热闹之最,也是百姓欢喜之最。
      这一年正赶上肖玉铎主持,他虽每日吊儿郎当,心里却很分得清是非轻重。开江大典这样的事,他自会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去办,至于红柳有没有出门见一个旧友,别说他忙着无心管,就算不忙,他也不会在意。
      却看衡湘江边早已排满了商贩,有的支帐子,有的只是在地上铺了块布。但帐子上系着红布、铺的布也必定是色彩鲜艳的。人们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过年没卖尽的年货,有做衣服的布料,甚至自家腌的咸菜,什么都有。
      那阑干上早就绑好了长长的彩带,这天风好,彩带随风飘扬,再加上集市一片大红,远远看去,像是龙腾彩云。肖玉铎自是先到,那码头边一片空地,有两头狮子早已舞开了。他素爱看这东西,可是相比地狮更喜欢高桩狮,于是早就叫人在对面河滩打了梅花桩,只等开典。
      梁州的闲人也早早就逛过来,或赶集,或看舞狮,抑或是等待开江的红鞭和乐队,人头攒动,流动在这一条路里。
      辰时过半,其余商人都依次到了。这些人按照规矩入了坐,总商自然在最好的位置,郭、肖二人坐中间,左边是方,右边是问。
      只见人们都朝码头围了过来,舞龙舞狮皆先下去,最靠近河边的地上摆着一长串红鞭,从集市最西头延伸到最东头,红鞭虽说年年都放、家家都有,可是这样长的红鞭唯有在开江大典能见到了。
      只听一人敲锣喊到:“开江喽——”
      人们齐齐往最东头看,就连坐着的盐商也都站起来,看那火光怎么一路传到面前。炮竹噼啪,极喜庆极热闹,一路将人群点燃,也将那无言的大江响开了。
      炮声刚落,便有乐队出发。只见那乐队有乐工接近八十,另有烧香乐舞生十几人。沿江而行,其声震耳,其乐磅礴,直听得人心振奋,把新一年的劲全都叫醒了。
      这些商人,因是从中看到这年的好收成,也都乐不可支。乐还奏着,只见对面河滩上就有舞狮上了高桩,别说看戏的百姓了,肖玉铎这手安排,就连几个总商也没想到。
      郭印鼎睁了睁眼,因笑道:“还以为老朽眼花了,这你都能有法子舞上,哈哈哈,还是你肖总商有想法。”
      方执虽生在富贵人家,却不怎么见高桩狮,只因高桩狮在梁州一带还未流传开来。如今一见,颇有些兴趣。只见那狮子轻轻一跃上了高桩,左右瞧着,好似觉得这也没什么难,便优哉游哉又往前面几个桩去。这么看着,方执觉得能听见狮子踩地的声音似的,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原来其余乐工都已停了,只剩下鼓和狮子配合。
      到了最高的几个桩头,狮子突然有些胆怯似的,前脚欲出不出,几声紧密的鼓点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跃而出,却是一个趔趄险些栽下去。狮子后腚一撅又在桩上稳当好,身上金色的毛还跟着抖动,惟妙惟肖。方执刚才还提了一口气,明白是专门的设计之后,更是感慨这舞狮的精彩。
      镲声一响表演似乎才真的开始了,只见紧锣密鼓声中大狮子飞跃于桩间,有的竟一连飞过三四个桩,也是稳稳当当落在桩上。狮子前进时险些要吁出桩来,狮头已经荡在空中,却见狮头那人的双腿紧缠狮尾腰间,在空中荡来荡去反而一个翻身回了过去。如此难度颇高的动作,那狮子一个接一个地做,丝毫不含糊。
      在场的人看了这样一出好戏,都忍不住啧啧称奇,不知该怎样夸好。又过一会儿,只见衡湘江上突然泛起金光,颇为好看。人们不明所以,一个问着一个。
      方执看那金光,心里有些猜测,朝上游看去,果然看到几个少男站在桥上。她心下了然,因笑道:“肖总商办这大典,竟将大公子都用上了?”
      几个商人一齐朝上游看去,只见那肖玉铎的大公子带着几个别家少爷,正在上游的桥上撒金箔。金箔随波漂去,江上才泛金光。
      人们称赞他好想法,其实有半分玩笑。肖玉铎又气又笑,跳起来跺脚,指着那边道:“这个败家玩意!谁用他了,成天给我找气受!”
      在场的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说完,便都笑开了。几个人随便聊去,无非是谁家又添了孩子,谁又流传出什么风流韵事。方执掺和着听,没想到肖玉铎说到她头上来:“哎!你们混蛋几个总混外面,哪里稀奇?我可是听说,方总商又在清雅居捧了个新角儿?”
      众人哗然,皆问其事,方执挑了挑眉,亦颇为好奇。
      “我说准了不是?”肖玉铎见她只是笑,便点点她说,“某有一位旧友来梁,懒得住客栈,直接在清雅居住下了,说方总商三天两头去呢。方老板,何不直接迎回府上?”
      方执还没开口,便有人笑骂肖玉铎:“你当谁都和你似的?”
      于是众人又闹起他来,说到底随便闲谈,谁也不经心,方执那事便揭过去了。唯有方执本人饶有兴趣地回想着,她当然明白没有这事,也不知谁认错了人,给她传出这谣言来。她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大典折腾到晌午才散,方执和肆於没坐马车,只骑了两匹马来,却还是堵在路上。有混世的公子哥骑马疾驰而过,根本不顾旁边行人,人们想不被踏伤就只能提防着。
      方执心里容不下这些人,却也早已看惯了。她和肆於两人慢悠悠走,闲来无事,因问道:“你看那舞狮如何。”
      肆於答道:“渐欲聋耳。”
      方执愣了愣,笑道:“这么说耳聪倒也有坏处了。”
      肆於晃了晃脑袋,脑子里还是嗡嗡作响。她只好作罢,赖赖地拉着缰绳。
      方执看她这样子,不禁觉得她和於菟确有些相似。两人悠悠地走,马背上一颠一颠,方执的思绪也渐渐飘远了。她还想着刚才那高桩狮,忍不住回味了几个画面,以为意犹未尽,准备改日问问肖玉铎哪来的门道。
      就忆着开江大典的事,她却突然感觉有人正在暗处看着自己。猛一转头,人潮涌动,一切如常,又觉得没人可疑。
      她?了?眼,也分不清是不是错觉,又看肆於还没反应,便也只好多打一分精神,暂且忽视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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