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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开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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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桌上果然摆上了鲜美的鱼肉,或是清蒸,或是红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林辉沉默地吃着,她的饭量依旧稳定得惊人,细嚼慢咽间,竟比忙碌一天、消耗不小的王正弦吃得还要多。她喜欢食物带来的饱足感,这让她觉得生命有了些许实在的依托。然而,当她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佣人身影时,心里却默默地想:自己喜欢品尝美味,却绝不愿成为一个厨子。那些呛人的油烟、滚烫的油星,总会不可避免地与记忆中那个逼仄、充满咒骂的厨房联系在一起,那是她极力想要摆脱的、属于过去的不堪回忆。
饭后,胃里的满足感带来了些许慵懒。林辉想起早上还没研究明白的游戏机,便打算上楼继续。恰巧,怀孕的婶婶雅琴也正要上楼休息。林辉便放缓了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楼梯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走在前面的雅琴忽然停下,孕期的反应让她一阵恶心涌上喉头,她微微侧身,试图调整呼吸压下不适。就在这短暂的晕眩与不适中,她脚下不留神,踩空了台阶边缘!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脱口而出,雅琴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电光火石之间,跟在后面的林辉瞳孔微缩,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猛地向前蹿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手迅速而有力地揽住雅琴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稳稳地护住她隆起的腹部,同时脚下扎下一个扎实的弓箭步,硬生生用自己的肩膀和手臂承受了雅琴下坠的大部分力量,将她倾斜的身体稳稳地固定住,扶正了过来。
“婶婶,别怕!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急切,她低头看着怀里面色瞬间煞白的妇人,自己的心跳也如擂鼓。
雅琴惊魂未定,剧烈的惊吓让她双腿发软,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若不是林辉牢牢支撑着,她几乎要立刻瘫软在楼梯上,只能依靠着林辉,大口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客厅里的人。王正弦第一个冲了过来,看到楼梯上相拥的两人和妻子苍白的脸,脸色骤变,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林辉手中接过浑身瘫软的妻子,打横抱起,语气急促而充满担忧:“别怕,马上去医院检查!”他甚至来不及多问林辉一句,便抱着雅琴匆匆朝门外走去,家庭医生已经闻讯赶来协助。
王老头也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满是后怕与关切,他看了一眼被儿子抱走的儿媳,又看向还保持着防护姿势、僵立在楼梯上的林辉,目光在她那单薄却在此刻爆发出惊人力量和速度的身体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没事了,小辉,多亏了你……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 林辉因为学生的身份,不便跟着去医院,只能留在家里。
这一夜,林辉睡得极不安稳。或许是因为傍晚那瞬间的爆发用力过猛,或许是因为身体那莫名的、不受控制的生长仍在持续,深夜,那熟悉的、钻心剜骨般的抽筋再次袭击了她的小腿。肌肉痉挛的剧痛让她在睡梦中蜷缩成一团,冷汗浸湿了睡衣,她死死咬住枕角,在无声的折磨中辗转反侧,几乎一整晚都无法安然入睡。这疼痛,像是某种潜藏的、不受欢迎的代价,伴随着她人生的转折悄然降临。
第二天清晨,林辉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醒来,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酸痛。她昏昏沉沉地拿起昨天穿的裤子套上,却意外地发现,裤脚分明地悬在了脚踝之上,短了一小截。她愣在原地,对着镜子照了照,一种荒谬感涌上心头——难道一夜之间,她又长高了?这具身体的变化,快得让她感到茫然和一丝隐秘的不安。
在管家的陪同下,林辉来到了新学校。眼前是气派庄严的校门,红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透着一种与她过去环境截然不同的书卷气与距离感。她恍惚记起,上辈子似乎隐约听说过这所学校,是一所初高中一体化的名校,汇聚了这座城市里许多她遥不可及的人物。如今,她竟以这种方式走了进来,心情复杂难言。
管家没有带她去教务处,而是径直将她领到了校长办公室。这种超越常规的“特殊待遇”,让林辉感到一阵无所适从的晕眩。她以前从未被老师如此“重视”过,每一次被叫到办公室,伴随的都是训斥与白眼。管家进去与校长办理最后的交接手续,她则被留在外面,陪着校长喝茶。
校长是一位面容和蔼的中年女性,语气温和地对她说着鼓励的话:“林辉同学,欢迎你。在这里不要有压力,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来找我,不要害怕。” 林辉低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对于老师天然的畏惧让她无法放松,只能含糊地“嗯嗯啊啊”应着,像只受惊的小鹌鹑。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老师,您要的竞赛资料我整理好了。”他的声音清冽,如同山间冷泉。
看到得意门生,校长脸上立刻绽开更为真切的笑容,连忙为两人介绍:“林辉同学,这是陈晓,高中部的学长,成绩非常优异,连续几次大考都是全省第一。你以后有不会的问题,可以向他请教,他一定会帮助你的。”她又对陈晓说,“陈晓,这是新转来的林辉同学,你一会儿顺便带她熟悉一下校园,送去教室吧。”
林辉抬起头,看向那个名叫陈晓的少年。他的皮肤是那种近乎透明的冷白,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鼻梁高挺,唇色很淡,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看着你,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进去。
正好管家手续办妥,校长便顺势让陈晓带林辉离开。林辉默默跟在高挑的少年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陈晓用他那特有的、没有太多起伏的冷淡语调,简洁地介绍着路过的教学楼、图书馆、体育馆的方位和注意事项。他的声音很好听,但过于平淡,像在背诵说明书。林辉本就因睡眠不足而头脑昏沉,加上对新环境的陌生和心底那点对“学霸”的隔阂,听着听着,思绪便不由自主地开始神游天外,目光涣散地追随着地上两人被拉长的、一前一后的影子。
“同学,你的教室到了。”陈晓清冷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猛地拉回。
林辉回过神,才发现已经站在了一间标注着初三某班的教室门口。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顿时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朝陈晓扯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或许是想弥补自己的走神,那笑容比平时略显灿烂,一颗小小的虎牙在走廊窗户透进的阳光下闪过一点微光:“谢谢学长!”
陈晓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那双清澈却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微一颔首,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背影挺拔而孤峭,没有半分留恋。
林辉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某种勇气,推开了教室门。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正在讲解古文,她的闯入打断了课堂。她低声道了一句“报告”,在老师点头示意和全班同学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快步走向最后一排那个唯一的空位——靠窗的位置。单人单桌的布局让她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必立刻应对同桌的好奇。
然而,身体透支的疲惫和昨夜几乎彻夜未眠的后遗症,如同巨大的、湿冷的棉被,在她坐下的瞬间便将她彻底包裹。她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集中精神,看清黑板上的字,但那些方塊字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扭曲、跳舞,老师的声音也逐渐模糊,化作一片嗡嗡的背景音……不过短短几分钟,她的眼皮就像坠了铅块,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住,脑袋一点点垂落,最终完全抵在了冰凉的桌面上,沉入了毫无防备的深眠之中。
这一举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教室里瞬间弥漫开一种无声的惊诧,无数道目光交织在她伏案的背影上。
刚转学过来,第一堂课就公然睡觉?
这……未免也太猖狂了吧!
更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接下来的数学课、英语课、历史课……每一位任课老师走进教室,目光扫过那个始终趴在桌上的身影时,都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视若无睹,照常讲课,没有一句提醒,更没有一丝责备。
而这位名叫林辉的转校生,也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到午后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尖锐地响起,她维持着几乎不变的姿势,没有醒来过哪怕一次。
直到那宣告放学的铃声如同救赎般响彻校园,趴在桌上的人影才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动了动。然后,在全班同学复杂难言的注视下,她慢吞吞地、慵懒地抬起头,揉了揉被压出红痕的脸颊,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而舒适的休憩。
“太猖狂了……”
教室里,不知道是谁,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低声吐出了这句几乎所有人心中的共识。这个转校生,她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她的“特殊”,已然超越了简单的纪律问题,变成了一种令人费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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