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转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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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辉连续几天没有回家，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只在最初激起了林母李红霞一通暴躁的咒骂和摔打。她认定林辉是在外面“野”够了，迟早会像以前一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自己回来，继续当她那个沉默的、可以随意撒气的免费佣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志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少年敏感的直觉让他不安。姐姐虽然逆来顺受，但从未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这么久。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不好的猜测，那些在社会新闻里看到的、关于流浪少女的悲惨遭遇，让他夜里辗转难眠。他试探着对林母说：“妈，要不……我们报警找我姐吧？”
“报什么警？丢人现眼！”林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反驳，“她肯定是跑到哪个狐朋狗友那里去了！没钱了自然就会滚回来！不准报警！”她的反应激烈得反常，眼神闪烁，似乎藏着某种不愿被外人知晓的隐秘。
就在这时，林辉学校的班主任找上了门。因为林辉请假多日，中考在即，老师放心不下，特意来进行家访。
狭小、破败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食物腐败和灰尘混合的酸馊气。失去了林辉这个免费的清洁工，家里很快恢复了它原本脏乱的面目。杂物堆积，地面污浊，林志的房间门紧闭着，而原本属于林辉的那个角落，更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李红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给班主任接了一杯水，水杯边缘还带着可疑的污渍。班主任接过，没有喝，目光锐利地扫过这个堪称家徒四壁的环境，眉头不自觉蹙紧。她说明了来意，谈及学校对成绩落后学生的帮扶计划，希望家长能多鼓励孩子。
李红霞心不在焉地打着哈哈，嘴上说着“会监督，会管教”，眼神却飘忽不定。
班主任看着她，语气严肃起来：“林辉妈妈，林辉是个很好的孩子，善良，能吃苦。但我必须说，我多次在她身上看到不明原因的淤青，她每次都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的。现在是她人生的关键时期，中考甚至能决定她未来的走向。多少次家长会您都没有出席，我希望您能真正关心一下您的孩子。”
这些话，不知哪一句精准地刺中了李红霞那根脆弱又敏感的神经。她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声音陡然拔高：“行了老师！我的孩子我会管教！你凭什么说我的教育有问题？你知道我一个人养她有多辛苦吗？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
她的情绪失控来得突然而猛烈，说着甚至激动地站起来，一把将桌子上的零碎杂物扫落到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她不管不顾地推搡着班主任，要将她赶出门。“滚！你给我滚出去！”
班主任被她粗暴地推出门外，身后的门被“砰”地一声巨响狠狠摔上，震得墙壁仿佛都在颤抖。站在门外，班主任抚着惊魂未定的胸口，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破旧木门，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心里对林辉的担忧却愈发沉重。那个沉默寡言、身上总是带着伤的少女，在这个家里，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与这边的鸡飞狗跳、压抑窒息截然不同，在王老头家的林辉，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平行世界，体验着一种名为“岁月静好”的陌生生活。
王老头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她“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甚至鼓励她尝试打电子游戏，看看是否感兴趣。林辉笨拙地握着游戏手柄，屏幕上跳跃的角色让她眼花缭乱，还没摸清门道，就被王老头以“活动筋骨”为由，拉着去陪他钓鱼了。
天还没亮透，林辉就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睡眼惺忪地塞进车里。目的地是郊区一个被绿树环绕的野湖，王老头轻描淡写地说包了场，司机只能在场外等候。于是，偌大的湖边，只剩下这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林辉名义上是陪伴，实则承担了“助理”的工作。她需要挖新鲜的蚯蚓做鱼饵。起初摸着那滑腻、冰凉的活物，她还有些不适，但很快，看着它们在泥土里扭动的生命力，竟也觉得有趣起来。她听着老头的指挥，忙前忙后，递鱼饵，拿水，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的小马扎上。
时间在湖畔仿佛流逝得格外缓慢。从晨光熹微到烈日当空，再到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映在平静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林辉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偶尔看看老头专注垂钓的侧影，偶尔看看天空中飞过的水鸟，更多的时候，是放空自己，感受着微风拂过面颊的轻柔，听着湖水轻轻拍岸的哗哗声。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近乎奢侈的悠闲。内心的麻木与悲哀，在这极致的静谧中，似乎被稀释了些许，虽然那沉重的底色依旧，但至少，呼吸是顺畅的。
这一天收获颇丰，老头钓上来的鱼装了满满一桶，还有几条特别大的，放在一个单独的箱子里。林辉看着那些还在翕动着鳃的鱼，默默地在心里猜测，晚上它们是会被清蒸，还是红烧。
收拾工具准备返回时，王老头一边检查鱼竿，一边用闲聊般的口吻说：“小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林辉正弯腰搬起那个装鱼的大箱子，箱子几乎有她大半个身子那么大，里面水和鱼晃动沉甸甸的，但她搬起来却不见丝毫费力，只是脚步很稳。“咋了？”
“我给你办了转学，明天就去新学校报到。”
“啊？”林辉动作一顿，又顺手提起了旁边那个更重的鱼桶，桶里的水晃了出来。
“你记住，”王老头看着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去那里，你不用有压力，不是非要你学出个样子来。主要目的是让你去感受一下，交交朋友，好好玩就行了。我跟你们校长和班主任都打好招呼了，他们不会为难你。”
林辉低着头，看着桶里游动的鱼影，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温热的液体在里面迅速聚集。如果不是手里提着这么重的东西，她真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用力抱一抱这个给她黑暗人生带来第一束光的老头。他不仅给了她安身之所，还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那敏感又自卑的心，连去学校这种事，都为她铺好了最没有压力的路。
“行不行？要是实在不想去，咱们再想别的办法。”王老头见她久久不语，又补充道，语气里是全然的包容。
“谢谢老头，”林辉闷声说，努力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我会去的。”
“没大没小。”王老头笑骂了一句，眼底却是欣慰的笑意，自己拿起剩下的渔具，跟在她身后往停车的地方走。
等在外场的司机见他们回来，连忙上前想要接过林辉手里的东西。林辉单手把那个沉重的鱼桶递过去，司机也是单手去接，结果手臂猛地往下一沉，差点没拿住，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等他再想去接那个更大的箱子时，林辉已经轻松地将箱子稳稳放进了后备箱。
司机站在原地，盯着自己刚才差点失力的手臂，又看看那个瘦削少女的背影，开始严重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不小心误食了肌肉松弛剂，或者……这小姑娘的力气，是不是有点不太科学？
夜幕降临，王家的餐桌上果然多了一道鲜美的红烧鱼。林辉默默地吃着，鱼肉的嫩滑和酱汁的咸香在味蕾上绽放，但她心里惦记的，却是明天即将踏入的、一个全新的，或许依旧充满未知和恐惧，但至少有人为她托底的环境。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似乎又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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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转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