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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伴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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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鸠鸣野树,细雨入池塘。潭上花微落,溪边草更长。”
春雨初停,雾气翻滚着转过山峦。泰山南麓的官道上,走来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一袭青色布衣,同色发带束发。他背上背着一个药箱,腰间悬一把长剑。那一双眼睛煞是灵动,好奇地打量着路旁的一切。他身后的老者身材矮小,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看上去少说也有五六十岁了。他一身褐色麻布衣,头戴方巾,看上去像个游方郎中。
“卡妙,”老者招呼走在前面的少年,“走慢点儿,咱们能赶得上。你也该照顾照顾我这把老骨头。”
前方的少年笑嘻嘻地答道:“师叔,我早说过骑马上山,您又不愿意。”
“咳咳,前面山路崎岖,骑马不太方便。更何况我们采药人,得多练练脚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老者的话。大路尽头出现四五骑向这边疾驰而来,转眼间已到他们跟前。雨后的大路潮湿泥泞,这几名骑士并不减速,马蹄过处,泥水飞溅。叫卡妙的少年急忙挡在老者之前,拉着他腾挪闪躲,饶是如此,仍有几点泥浆溅到衣衫之上。
卡妙气得大骂:“无礼竖子,赶着投胎么?”
本已驰过一段距离的骑士在听到这句本该淹没于马蹄声的话后突然勒马停了下来。领头的骑士扭头看了一眼,策马转了回来,其他骑士见状也纷纷调转马头跟了上来。
领头的人不比卡妙大多少,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面如美玉,眉似峰蹙。头戴镶珠紫金冠,腰悬三尺青锋剑,身着绛红短箭袍,外披金丝玄色大氅。端的一个好少年!
那少年在马上挑挑剑眉,居高临下看着二人,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一回,定睛在卡妙身上。“你说什么?”他问。
卡妙甩开老者拉他的手,踏上两步,昂首道:“竖子无礼,看不清路旁行人么?”
马上少年一愣,旋即作状地四处张望,“哪有行人?你们有看到行人么?”
少年的随从有哄堂大笑的,也有低声劝慰他不要惹事的。
“你……”卡妙本待发作,却忽然颜色稍霁。他后退两步,斜睨着马上少年,“岱宗脚下,孔孟之乡,却原来也有看人低的狗眼吗?”
“你说谁是狗?”
“呵呵,少侠,”一旁的老者忙出来打圆场,“小徒言语无状,冲撞了少侠,还请少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卡妙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
“小子,”马上少年用马鞭指着卡妙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好小子,报上名来!”
“你还不配知道!”
“卡妙!”老者轻声呵斥。
“米罗,”少年身后的人说:“师父交待不要惹事。我们还要赶路。”
“卡妙是吧?我记住了。”叫米罗的少年勒转马头,“你最好祈祷别再碰到我!”说罢,他扬起马鞭,一行人疾驰而去。
卡妙对着他们离开的地方扮了个鬼脸。
老者宠溺地看着他摇摇头,“快走吧。看天气过会儿还有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转过前边山坳,有处歇脚吃茶的去处。”
转过山坳,三间简陋的土坯房出现在山下一棵大松树旁,树上挂着一个幌子,上书大字“酒”,树干上拴着几匹马,不远处的马槽旁也拴着五六匹马。
“看样子客人不少啊。”老者说。
“师叔,”卡妙背着药箱赶上来,压低声音问:“都是来拜寿的吗?”
“有可能。”
说话间,他们已迈进酒肆。
小二忙迎上来招呼,“二位来点儿什么?”
酒肆内光线昏暗,大白天的就得点上蜡烛。借着烛光,他们看到大堂内只有四张桌子。正中一张最大,已被一群粗豪大汉占据,领头的是一络腮胡男人,四十岁上下年级,一根狼牙棒样的兵器立在他的一侧,其他人也各带兵器,一看便是武林众人,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满酒肉菜肴。看上去这村野小店中半数吃食都被他们包了下来。在他们右侧小桌上坐着三位道长,看上去出尘脱俗,他们面前只有一盘点心,几盏清茶。而在大堂最左侧小桌,坐着一名玄衣斗笠的侠客,一柄用布包起来的兵器放在右手边。他背对大门,独自饮酒,看不清他的长相年龄。
小二引他们到角落里一张小桌前,“对不住客官,您二位在此委屈一下?”他略带歉意地说,毕竟只有这张位置最不好的桌子还空着了。
“呵呵呵,不要紧的,小二哥。”老者说:“来一壶清茶,有什么现成的点心吃食拿两盘来,我们还要赶路。”
小二忙不迭地下去了。
卡妙好奇地盯着那名侠客的背影看。
房间内充斥着那帮武林人士猜拳喝酒的吆喝声。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车马喧闹声,门帘一动,又进来几名劲装打扮的武林人士。
酒肆老板忙迎上去,赔笑道:“客官,小店已满员,如不嫌弃,在门外棚下安一桌如何?”
“娘的,”一名蓝衣汉子破口大骂:“门外这般泥泞,说不准啥子时候又来一场大雨,叫爷们在门外淋雨吗?”
卡妙压低声音对老者说:“听口音,不像山东人士。”
老者微微颔首,“似是川藏一带……”
那群新来的客人进店后,先前喝酒的那桌武林人士也停杯望向来人。
来人让出一条道,从中走出一身形瘦长目光锐利的汉子,环顾一下酒肆,压迫感顿时在小小房间内铺开。
“那……”店主人小心翼翼地问:“请贵客稍待,等哪桌客人用完……”
那汉子从鼻腔中“哼”出一声,不屑一顾。
眼看气氛僵持起来,与卡妙同来的老者站起身来,对来客拱手道:“客人若不嫌弃,请来这桌落座,我等只师徒二人,随便哪里都能吃饱。”
卡妙也配合着拿起药箱,四处看看,看哪桌客人可容他们拼桌。
那汉子上下打量着卡妙二人,竟也抬手还礼,“老先生请安坐,要柏某人占了二位座位,岂不让江湖同道耻笑,笑我堂堂昆仑派竟然欺负老幼?”
“啊,这……”
“我等并非不能在屋外棚下,”那人继续说道:“只是自古正邪不两立,我等除恶扶危的堂堂正派屈居檐下,而那杀人越货的水匪马贼却高居堂上。”他一指先前坐在大堂正中央吃肉喝酒的那帮人,“天下哪有这等道理?”
先前那帮人一听,立即拍案而起,领头的大声问道:“你他娘的骂谁呢?”
“漠北马贼,骂的就是你!”
“妈的,找死!”离昆仑派这位脾气火爆的“柏某人”最近的两人已拔刀,一左一右向他砍来。
只听“啪啪”两声,姓柏的手中出现两截黑铁短棍,左右同时击开双刀。两名刀客欲再上前,昆仑派其他人已拔出兵器接招。马贼的领头人抓起狼牙棒,大吼一声,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姓柏的。
一旁店主人和小二一起钻到了柜台后。老者也和卡妙一起躲到了墙角。
卡妙拿眼扫视一下全场,只见那桌道人看向混战双方,而那位侠客却依然无动于衷,仿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眼看着双方激战,这座简陋的小店恐怕要保不住了。
“无量寿佛,”一名老道忽然跳到双方阵中,拂尘一甩缠住了络腮胡大汉的狼牙棒。
姓柏的见一道士拦在他面前也及时停了下来。
“请听贫道一言。”这句话贯注内力在其间,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双方都停了下来,连那名侠客也略略抬头望向这边。
“在下清心观咏春道长座下,法号务虚。”道长先自报家门,“这两位是在下师弟。清心观是泰安第一大观,贫道也算得半个主人。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他先请教昆仑派诸人。
那瘦长汉子拱手还礼,“在下昆仑派二当家柏顿,千里而来只为武林盟主、岳阳派掌门人法里路贺寿,不想惊扰了道长,罪过罪过。”
“那这位……?”务虚又转向先前那帮大汉。
“俺们是燕山马帮,也是来为掌门人祝寿的。”
“住口!”柏顿怒斥,“法里路掌门德高望重,怎么会和你们这帮宵小有来往?!”
“呸!我们马帮也曾帮过掌门人,而且蒙盟主教导,如今并不抢我们汉族,只做北方外邦的生意,如何不能结交?倒是你们,整日以名门正派自居,实际上作威作福、鱼肉乡里、欺软怕硬……”
“二位、二位,”眼看双方又要争执起来,务虚道长忙劝道:“远来皆是客,若在泰山脚下起了争执,岂不伤了岳阳派的颜面。二位也赏在下一个薄面,暂且放下恩怨,填饱肚子上路,莫要误了祝寿的时辰。”
“你这牛鼻子老道说的倒也在理。”马帮的人放下武器,“今日便看你的面子。”他们重新落座,喊小二来收拾了被打烂的餐具,重新换一套来。
“诸位,”务虚又对昆仑派诸人说:“我们师兄弟已用完餐,请贵帮在这边挤一挤吧?”
另外两名道人也对他们稽首,跟随务虚一同离开。
柏顿拱了拱手,“道长后会有期。”
只是这张桌子过小,昆仑派只能留下六人在桌旁用餐,其余人等还是退到屋外,请小二哥重新安桌。
店主人在忙乱间,先把卡妙师徒已经凉透了的茶饭端上,叫声:“抱歉”就去后厨催菜去了。
务虚一行人一离开,房间内气氛又紧张了起来。老者催促卡妙快些吃完,赶在双方再次开战前离开小店。走出房门前,卡妙又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名侠客,那名侠客似乎睡着了一般,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
山风已经变凉,预示着今天很可能还有一场雨。
门外原先的几匹马已经被挤到马厩的一侧,整个山坳里多了六七匹快马,还有七八个挑夫。昆仑派的其他弟子坐在檐下另一张桌子旁等待酒菜,而挑夫们只能蹲在山石前避风的地方啃着自己随身带的干粮。泰山地区挑夫众多,大多数是短小精悍的男人,偶尔也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地在泰山上靠力气吃饭,早已练就一身的气力,皮肤也被山风吹得黑红皲裂。但这一群人中却有一个青年,看上去入行不久,皮肤尚且白皙,个子也较常人为高,身上穿着棕黄补丁衣裳,神情却颇落寞羞赧,一直低着头朝向山石方向,不与人交谈。
卡妙经过他们身边时,不由得对这年轻人多看了几眼,想看清他的长相。
“卡妙。”老者低喝一声,显然对他这失礼行为颇为不悦。
卡妙吐吐舌头,忙顺着山路一溜小跑跑开。
泰山,五岳之首,主峰名曰玉皇顶,高近千仞,自古以来是帝王封禅之地,亦是文人雅客向往之所。同时,这里也是武林人士的避世圣地。方圆几百公里的泰山山区,有名有姓的门派就有十几家。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东岳剑派。东岳剑派创立二百余年以来,大多数时候都贵为五岳剑派之首,历代掌门人都以其力大势沉的东岳剑法威震武林。大约一百年前,东岳剑派门下一位天赋异禀的关门弟子因触犯门规而离开师门,云游各地,先后得少林、峨嵋、青城等门派指点,博采众家之长独成一家。晚年,他回归泰山,并在泰山南部的五狼山创立门派,开业授徒,并命名为岳阳派。此后百年,岳阳派与东岳剑派、清心观、天一寺等本地名门相处融洽,渐渐发展为山东的一大派系,而本门的现任掌门法里路更是因在二十年前老一辈尽丧命于沉睡门大魔头之手后带领武林后起之秀愤而反击最终将其消灭而被众人奉为新一代的武林盟主。如今,二十年已过,法里路也成为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但他做事益发老练公允,深得武林人士尊崇,甚至是马贼、漕帮这些游走在正邪之间的宵小之辈也愿意唯其马首是瞻。
二月初八,是法里路寿辰。但早在三月之前,本地便有人提议一起去泰山贺寿。法里路拗不过,只好答应。谁知这消息不胫而走,在武林中广为流传,一时之间,北至塞外南至江南,东到渤海,西到昆仑,各大门派都派人参加,讨一杯寿酒。于是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五狼山一时间竟比南天门还热闹。
“师叔,来的人都是武林人士吗?”
“师叔,那只鸟儿好漂亮,叫什么名字?”
“师叔,那队领头儿的兵器是什么?好奇怪……”
“师叔,这里平时也这么热闹吗?”
“……”
突然的安静让老者很不适应,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跟在身后问个不停的好奇宝宝卡妙。
卡妙仰头看向半山腰,眼睛中放出惊奇的光芒,嘴巴半张着,半天才说出一句:“哇哦~~~”
前方山脚下,巨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岳阳派”。这里已经聚集了来自三山五岳的各色人等,有江南士子、漠北大汉,也有游方道人、喇嘛胡僧,有人带了一担寿礼,有人捧着一只盒子,有人单刀赴会,还有人赶了一队骆驼……从山脚下到半山腰,每隔十级台阶就有两名岳阳派弟子仆从青松般站立迎客,半山腰接客碑楼上更是彩旗飘飘,一名神采俊朗的年轻人,身着暗红色儒袍带头迎客。
“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法里路的大弟子路尼。”老者顺着卡妙的目光向上望去,看到了那名长身玉立的年轻人。
路尼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有一股雍容华贵之气,更像是一名达官显贵或是士绅大儒,而不是一个江湖门派的大弟子。
师徒二人绕过山脚下嬉闹的众人,跟随前去祝寿的人向上走去。
快到半山腰的时候,便有弟子高声报出来者的帮派家世。
“颜家庄颜大少爷到!”
“燕子帮孔副帮主到!”
“华山派钟女侠到!”
“……呃……”岳阳派弟子看到两手空空的老者和背着药箱的卡妙,“阁下是……?”
另一名岳阳派弟子赶了过来,“今天没人看病,去去去!真晦气!”说着便要把两人赶出去。
“且慢。”老者忙说:“麻烦这位小哥通传一下,就说是童虎求见掌门人!”
“我们掌门人今天做寿,你没有眼睛吗?”那名弟子不耐烦地说:“有事改天再来!”
“我们也是来祝寿……”
“庄炎,什么事?”路尼看到这边的争执,几步跳下台阶。
“这人非要见掌门人,看上去是个游方郎中。”
“这位老人家,”路尼抱拳拱手,十分有礼,“请问高姓大名,何方高就?”
“呵呵,在下童虎,路少侠只需将这个名字报于尊师,就说我与师侄也是来为他祝寿。”
“来者皆是客,请这边走。”路尼将他们引往一侧的迎客亭,一面吩咐庄客去为童虎师徒通报。“莎尔娜。”他高喊了一声。
从山石后突然跳出一位翠衫少女。那少女二十岁上下年纪,一双大眼睛灵动可人,雪白的双臂上各缠着几道细丝银镯,一柄短剑斜系在腰间,鹅黄色的剑穗迎风摆动,煞是可爱。
“大师兄?”
“这两位客人你先招待一下。”路尼向少女交待几句,又向二人道:“这是我师妹莎尔娜,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
莎尔娜做出“请”的手势,“大师兄要在前面迎客,两位请先在亭中暂歇,这里备有茶水点心,还可以俯瞰山谷景色。就是,风大了点儿……”她吐吐舌头,自己倒忍不住先笑了。
卡妙喜欢这个小姐姐。
“这位姐姐,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泰山上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
“好玩儿的好吃的太多了,你去过岱宗坊吗?宝珠山?泰安城?……再过两个月,就是庙会了,到时……”
童虎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年轻人有说不完的话,抬头便看到山上一群人吵吵嚷嚷地下来。领头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他一身新袍,身手矫健,几步便下了一段台阶。他的步伐太快,以至于后面的弟子庄客被他落下一段距离。
童虎站起身来,走出亭外,老远向那人打招呼,“法里路老弟,别来无恙?”
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便是武林盟主、岳阳派掌门人法里路。
他显然也看到了童虎,纵身一跃,从半山腰直接跳到迎客亭,双手抱拳,“童老先生,怠慢了。”
其他弟子、庄客和各大门派的人都傻眼了,作为寿星的法里路一直都在岳阳派的大堂之前迎客,能让他亲自下山相迎的这还是头一遭。这个身形矮小、满脸皱纹的老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二人厮见后,法里路向众人道:“童老爷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十年前若不是他仗义相救,如今我的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掌门人言重了。”童虎答道:“医者仁心,哪有见死不救之理?何况昔年,掌门人也曾解救老朽于危难之中。说这些话未免见外。”
“说的也是。”法里路大笑道,牵着童虎的手向一旁的豪杰介绍道:“诸位大概还不认识这位老先生,他便是胶东的神医圣手童虎童老爷子。童老爷子医术精湛,说他能活死人肉白骨一点也不夸张。”
“贤弟夸得太过了。”童虎一边向诸人还礼一边笑道:“老朽只是一个郎中,贤弟说的这可是活神仙了。”
法里路又拉着他与身边诸门派的英雄们一一认识。童虎一律抱拳,口中不住地说:“久仰久仰……”
正在热闹之间,忽然一名锦衣弟子飞奔上山,老远便喊:“大师兄,不好了!”
路尼踏上两步,板起面孔,斥道:“住口!师父大喜的日子乱说什么?”
那名弟子后知后觉,忙掩口立住,喘息未定。
法里路也看到了他,问:“什么事?”
“是米罗小师叔,”那名弟子禀道:“在山下下马碑与人打起来了。”
“何人如此大胆?”路尼问。
“来人说是百花谷的右护法,奉谷主之名前来送贺仪。但他们不肯下马,还要师父亲自下山迎接。小师叔回程遇到他们,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百花谷……”童虎眼底掠过一阵凌厉的光芒,他看向法里路。
武林中人大都知道,虽然天下各门各派大都以岳阳派马首是瞻,但唯有百花谷与岳阳派,尤其是法里路水火不容。至于缘由,双方都不曾为外人说道,知道的人很少。但双方都曾立誓,不牵连其他帮派,君子之争,自行解决。
众人听了百花谷的名号,一时之间都静下来,看向法里路。
法里路略一沉吟,向众人拱手致歉,“让诸位见笑了。莎尔娜,请先引各位贵宾上山入席。路尼,你在这里代我迎宾。我去见识一下这位右护法。”说罢,他施展轻功,一阵风也似的下山去了。
童虎师徒跟着莎尔娜和其他人沿山路而上,过了幽兰厅,山路陡然崎岖起来,不时有陡坡山崖,好在众人皆有功夫傍身,穿行于山石之间倒不费力。
“师叔,听掌门人的意思,你俩颇有渊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妙低声问童虎。
他们刚刚穿过一个一人宽的山洞,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平缓的山坡展现在他们面前,众人皆赞不绝口。
“还有,他们说的百花谷,可是苏北的那个?听说他们谷主武功非常厉害。他们与岳阳派有何恩怨?”
童虎看了眼主人的脸色,压低声音说:“此事说来话长,待有时间我再细细向你道来。”
莎尔娜脚步轻快地穿插于众人之间,细心地照顾到每一个人。
“童伯伯,您累了没有?山路难走,您小心一点儿。”她甜美的声音传来,在艰涩的路段还不忘拉一把童虎。
卡妙背着药箱,走在童虎一侧,虽然山路艰难,但是他却脚步轻快,连大气也不喘一声。
“小兄弟,你家住胶东哪里?也是练家子出身吗?”莎尔娜瞥见他腰间那把看上去非常普通的长剑问道。
卡妙对她展颜一笑,“姐姐,你猜。”
莎尔娜用手指点点下巴,“胶东一带有名的帮派有渤海帮、铁扇门、燕子帮……还有无数个武馆镖局,不知你师从何人?”
卡妙微笑不语。
倒是一旁的童虎呵呵笑道:“我们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不能和这些名门大派相提并论。”
莎尔娜觉得自己唐突了,脸上红了一红。
一阵风从山谷吹来,吹落几滴清雨。
“哎呀,我们得快点儿走,看来等下会有大雨。”莎尔娜说。
约莫过了三里地,转过一个山头,远远地望到一个山峰耸入铅灰色的云中,这便是五狼山了。此时风大,只见山峰背面的云像波涛一样一阵阵翻过山脊向这边冲来,瞬间便淹没到谷底。不过,在风撕开的空隙中,他们也能偶尔瞥到一座雕檐画栋的大宅,掩映在云海苍翠之间。
一个岳阳派的弟子顺着山路赶了过来,他的头发脸庞都被水汽弄得湿漉漉的。
“师姐,”他喊:“‘扶弱轩’上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师父回来了。”
“知道了。”莎尔娜答道,她又向众人说:“请各位先到后面‘扶弱轩’稍作休息。”
晌午时分,风雨大作。又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庄客才报掌门人回来了。
法里路已换过衣衫,但头发仍湿漉漉的。他大步走进挤满宾客的会客厅,一边拱手口说抱歉,“小弟因琐事耽搁,有劳诸位久等了。抱歉之至,愧疚之至。”
“无妨,”人群中有人喊道:“过会儿请掌门人自罚一杯即可。”
卡妙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是在小酒肆里遇见的那个昆仑派叫柏顿的人。
跟在法里路身后进来的年轻人接话道:“一杯不够。我替大哥认罚,十杯够不够?”
卡妙听到声音熟悉,抬头望去,这不是在山下溅了他一身泥的米罗吗?此时他已换过衣裳,一袭紫红缎带袍,鎏金镶珠冠,更显英气逼人。他吐吐舌头,忙转过脸去。
法里路客套几句,便将众人让到另一处厅堂。厅外黑云压顶,山风呼啸,这座厅堂虽建在半山腰中,却丝毫感受不到厅外的恶劣天气,甚至连厅中的百余支蜡烛的烛焰都分毫不动。
法里路带着米罗、路尼、莎尔娜和几名弟子,另外还有两个十岁左右的稚童站在上首,向众人拱手行礼,“我法里路何德何能,为鄙人贱辰,劳诸位宗师远道而来?鄙人惶恐之至,不胜感激……”
卡妙听得无聊,打量起厅上众人来。法里路一行人之前他大都见过,只是他身边两名身着锦袍的小儿他第一次见。那名绿袍小儿个子稍高,一脸严肃地听着掌门人说话,而他一旁的黄衣小儿,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仿佛对这盛会充满了好奇。看他一副想动又不敢动的神态,卡妙不禁莞尔一笑。
卡妙所在的这一张檀木桌,位于主人右侧第一张,坐在这张桌子上的除了他们师徒二人之外,还有一个胖大和尚,一个仙风道骨的道长,一对道姑打扮的师徒,一位官人,两个一起到来的豪迈的汉子,还有一名面带病容的青年。而昆仑派的二当家柏顿,因为他们来的人多又不愿意分开,便在一旁单列了一桌,甚至之前遇到的务虚道人,也是坐在左侧那桌上。这张桌上坐的都是名门大派的宗师或是他们的代表,因此他们对身为郎中的童虎师徒也能与他们平起平坐甚是不满,即便听说这郎中与盟主颇有渊源,他们也不以为然。不过童虎也不以为意,江湖各门派之间本来相互瞧不上眼,没必要去自寻烦恼。
在这浩浩人群中,卡妙忽觉眼前一亮。一名相貌堂堂的侠客坐在门边,正转头去看门外滂沱大雨。他眉眼含愁,面容俊美,举手投足间优雅贵气,单这一切都不是吸引卡妙目光的缘由,卡妙只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及至看到他低头抚上自己的宝刀才突然灵光一现。
“啊,”卡妙忍不住叫道:“小酒馆里……”
“卡妙!”童虎突然打断他,“掌门人过来了!”
法里路带着他的家人和弟子过来敬酒。
卡妙手忙脚乱地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还未给诸位介绍呢,”他一饮而尽,“诸位大多相识吧?即便未曾见过面,彼此的鼎鼎大名也一定有所耳闻。这位是少林的至上大师,武当的王真人,峨眉派的禅心大师和苏女侠,这位是在下的师弟,东岳剑派的座下大弟子石平川。”他拉着那名面带病容的年轻人说。
“师叔过谦了……”石平川忙施礼。
不等其他人理顺他俩之间的关系,法里路已拍拍他的肩膀,继续介绍其他客人:“还有丐帮的王长老和曹长老,苏大人座下左俭事李雄李大人,最后是鄙人的忘年交,也是在下的救命恩人童虎童老爷子。这位童老爷子大家可能没有听说过,不过他的大名在胶东一带却是如雷贯耳,道上传闻他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因此他外号‘妙手圣医阎王敌’……”
“哎呀呀,掌门人谬赞了,老朽不过是一郎中……”
众人心中虽仍有想法,但碍于法里路的面上,都拱手道:“久仰、久仰……”
法里路每介绍一人,他的弟子、家人便施一礼。及至卡妙这边,法里路与他并不熟识,只知他和童虎是一起来的,“这位是童老爷子的……?”他望向童虎。
“师侄,呵呵,师侄,”童虎接着说:“卡妙,还不向各位前辈见礼!”
卡妙一揖到地:“晚辈见过掌门人,见过各位前辈!”
“啊,你……”一旁米罗刚要回礼,忽然认出这不是路上骂自己的那小子吗?
“对不住,又让您见着了。”卡妙笑嘻嘻地说。
“嗯?”法里路惊讶地问道:“米罗,你认识?”
米罗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前辈的话,我们只是在路上说过几句话。”卡妙恭谦地回答:“米罗少侠还为晚辈‘锦上添花’呢。”他拿眼睛瞟了一眼衣襟下摆上几点泥印子。
米罗脸一红,使劲瞪着他,却在兄长面前敢怒不敢言。
法里路疑惑地看看二人,不明所以。“舍弟米罗,从小被娇纵惯了,若是多有冒犯,还请贤弟包涵。”
“哪里哪里,少侠谈吐不凡,一表人才,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断无冒犯之理。”童虎也客套几句。
这话听在米罗耳中,便与责骂他无异,但当众又不好说什么。
法里路又让两个小儿向众人行礼。卡妙依稀之间,似乎听到这俩孩子是法里路的两个儿子。
“你给我等着!”经过卡妙身边时,米罗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地说。
卡妙耸耸肩,不以为然。
酒过三巡,菜过五道,人至半酣。窗外风雨稍霁,但依旧乌云密布。
法里路看了一眼天色,吩咐莎尔娜先去为客人们准备客房。
忽然,一个瓷碗落地的声音震住了喧闹嘈杂。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檐外水滴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老三,你醉了……”
一名短小精悍的男人摇晃着站起来,打开同伴拉他的手,乜斜着醉眼在全场逡巡一周,“酒也喝了,菜叶吃了,该说点儿正事儿了吧?”
法里路定睛一看,原来是“岁寒三友”中的吕老三。“岁寒三友”是来自东北的三个异姓兄弟,旁边那个白衣秀士就是他的二哥江二郎。他们三人常年活跃于长白山区,行事在正邪之间。
“原来是吕兄弟。不知吕兄弟所说的‘正事儿’所指为何?”
“就是阎家堡的血案。阎老爷子一家十九口全部死于非命,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也就盟主您老人家这里还一派祥和,好像啥事儿都没有发生!”
“呔,今天大家伙儿是来祝寿的,你是来砸场子的吧?”柏顿这暴脾气又上来了,指着吕老三开始训斥。
“诸位,诸位,”江二郎忙站起来,对着大家伙儿鞠了一躬,“三弟他喝醉了,心里又有事儿,海涵海涵。”
“有事儿也不必急于这一时。”李雄道。他摆出官家威严,虽然说出的话还算客气,但脸上已挂满冰霜,“何况血案乃官家之事,盗匪之流也想掺一脚吗?”
“你骂谁是盗匪?”马帮一听便坐不住了,手擎兵器站了起来。
“怎么,你们真是来砸场子的?”他们对面南岳剑派的弟子也拔出剑来。
“都住手!”法里路大喝一声。
这一声名唤“狮吼功”,乃是将真气贯于其中,厅内诸人顿觉真气上涌,耳膜嗡嗡作响,而桌上的碗盏也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一时之间厅内人心惶惶,无人再敢出声。
法里路哈哈一笑,抱拳道:“诸位远道而来,尽皆是客,请看在下薄面,不要伤了和气。”
忽然一个俊朗的声音接上,“既然此事已提出,盟主不如表个态,以安众人之心。”
法里路顺着声音望去,是那名坐在厅边的年轻刀客。此时他也抬头看来,接住法里路审视的目光。那年轻人看似温润如玉,不像大奸大恶之辈,法里路心思电转,在脑中搜寻江湖中何曾出了这号人物。
年轻人站起来,抱拳道:“在下朱利安。”
“哦,”法里路脑中忽然闪过一人,“关东这几年出现的年轻侠客,外号‘东海伏龙刀’的少侠便是阁下吧?”
“正是。”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法里路说:“少侠说得有理。阎家堡出了这档子事儿,江湖中一时人心惶惶,我身为盟主,又怎么会置身事外?五天前,我的师弟阿布罗狄已前往太行山一带。等他回来,必定会有相关信息。至于其他,在这里人多眼杂,恕我不便多言,请诸位用餐后到山顶练功房一聚,再议此事。”
主人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其他人也不好再争,寿宴也便草草结束了。
饭后,法里路请各门派德高望重的宾客前去商议阎家堡之事,而岳阳派也只有他和大弟子路尼参加。莎尔娜带领诸弟子引客人们到各自的客房去,甚至连法里路的长子艾尔扎克也前去帮忙。
童虎和卡妙却被留了下来,他们被引到花厅喝茶,说掌门人吩咐今天晚上还要请童老爷子一聚。
冰河是个怯生的小男孩,第一次见这么多陌生人有些拘谨。卡妙便逗他说话。童虎也给他们讲些江湖趣闻。冰河渐渐放下戒心。童虎招呼他在身边坐下,哪知还没有坐稳,门外便闪过一个人影。
“二叔!”卡妙还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他便叫了出来。
本来已跑过去的米罗闻声又转了回来。
冰河立即站了起来,恭敬地立在一边。
卡妙心里大呼不妙。
果然,米罗看到师徒二人,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走了过来,对童虎一抱拳,“童老前辈!”然后扫了一眼卡妙和周遭的摆设,“茶水都凉了,冰河,这真是太失礼了,快去叫人换一壶。”
童虎:“不必……”
冰河:“可是……”
米罗一瞪眼,“可是什么?童老爷子是贵客,你去找你师姐,去要些她珍藏的大红袍来,快去!”
冰河不敢违拗,只得去了。
“少侠太客气了。”童虎讪讪笑道。
米罗不理他,转向一直铁着脸的卡妙,“哟,我们又见面了。”
卡妙挤出一丝假笑,“没错儿,我一直在等着您。不知阁下要我等着有何贵干?”
“啧啧啧,”米罗绕着他转了两圈,一边像打量妓院的姑娘一样上下打量着他,“你不是说小爷我让你‘锦上添花’嘛,我们岳阳派一向以礼服人,既然不小心弄脏了公子的衣服,那当然是……”
“你要干什么?”
“啊,这不过是一场小小的误会。”童虎忙出来打圆场,“雨天嘛,弄脏衣衫是很正常的事。卡妙,你也太小题大做了。”
“不,不,不,”米罗笑嘻嘻地说:“这怎么算小题大做呢?何况您二位是贵客,即便不说,我也得有所表示。”
“不知米罗少校要有什么表示?”卡妙问。
“既然是我弄脏了阁下的衣衫,那就劳烦您脱下来,让我去清洗干净。”
“什么?现在?这里?”
米罗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里怎么啦?这里又没有外人!我连冰河都打发走了。难不成……”米罗一脸坏笑地凑近看卡妙那双因羞赧而略微含怒的双眸,“你是个女子?怕被我看光光?”
卡妙冷冷地看着他,“不必了!”便想转身离开。
哪料米罗伸出右掌一搭便抓住了他的袍袖,就势一拉,卡妙的领口便被扯了开来。卡妙转身一掌斜劈下来,米罗嘻嘻一笑,使出“移行换步”躲了开来,右手两指仍勾住卡妙的袖口。卡妙大怒,左手向前急探,米罗不躲不避,反凑上前,松开右手两指,一把捉住那只手往下一压,便卸掉了八成力道,顺势一扣一锁,那只手便被牢牢抓住。米罗一介纨绔子弟,平日里正经武学练得不多,这些下流的手段却会的不少。卡妙心中一惊,使出一招“马踏梅花”,踹向米罗膝盖,米罗又一个“移行换步”来到卡妙身后,伸手抓住卡妙一侧领口。卡妙回身一个肘击,米罗向外一跳,抓着领口的手上一用力,叫声“下来吧!”只听“嘶”的一声,那件青色布衣被两人扯成两半,露出卡妙里面穿的月白中衣。
卡妙呆得一呆,只听米罗说声:“抱歉!没有注意到发带也脏了。”他手中忽然多了一只女人的钗子,不由分说在卡妙发髻上一挑,青色发带应声而断,卡妙一头青丝落了下来。
“你!”卡妙气得脸色通红,双目中第一次出现杀意,右手不由地搭上腰间长剑。
“卡妙!”童虎大喝一声,“岳阳派是武林中响当当的名门大派,不是平日里混混土匪能比得了的。还不快收起你的剑,不要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卡妙抽到一半的剑停了下来。他低着头咬住嘴唇,慢慢松开右手,让剑自己滑回剑鞘。
“哎呀呀,你腰上那是把真的剑,我还以为是烧火棍呢。”米罗手里攥着半片衣襟继续嘲弄卡妙,“来来来,拔出来让小爷开开眼,小爷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等宝剑呢!”
“唉,米罗少侠,得饶人处且饶人。”童虎上前劝道:“少侠少年英雄,不要与我等平民百姓计较。”
“什么平民百姓?”米罗不依不饶,“腰悬宝剑,出手也利落,都是江湖儿女,有啥拿不出手的?”
“我们练剑,不过是强身健体、在外防身,怎能与江湖名门的武学相提并论?少侠年纪轻轻便武学造诣深厚,他日必成一代宗师。我等升斗小民怎可同日而语?”
“什么武学造诣?不过都是舞刀弄枪的粗人罢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随即便见法里路阔步走进花厅,一见厅中架势,顿时愣住了。
米罗的脸色变了变,往门边退了两步,“冰河怎么还不回来?我去看看,不可怠慢了贵客。”说完便想溜走。
“站住!”法里路沉声低喝,“米罗,怎么回事?”
米罗悻悻地转过身来。
“呵呵呵,”童虎笑道:“米罗少侠是好心,想为卡妙清洗衣衫上的污渍,是卡妙不好意思,不小心拉坏了衣衫,就恼了。小孩子嘛,不算什么事儿,转头就又玩到一块去了。”
法里路颜色稍霁。他出门送客人去各自安歇,然后来会童虎,还有老远便听到米罗的吵嚷声,急忙快步而来,就怕米罗惹出事来。
“卡妙贤弟,真是对不住。”法里路亲自向卡妙赔礼,“米罗生性顽劣,还请你看在我的面上多多担待……”
“二叔,师姐说……”冰河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一眼看到脸色铁青的父亲,吓得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米罗,”法里路厉声说:“还不快去把你没穿过的新衣裳挑件好一些的拿来给客人!”
“哦……”
“不必了。”卡妙回绝道,转身从随身的包裹中抽出一件浅棕色镶边褙子披在身上,又抬手挽起头发,用一根银簪松松插住。
“米罗,”法里路含着怒气,“过来给客人赔礼!”
“呵呵,不必了,”童虎摆摆手,“米罗少侠也是好心……”
法里路盯住米罗,毫不妥协。
米罗嗫嚅着往前走了两步。
忽然门外一个影子闪过。
“谁?”米罗一个箭步追了出去。
“米罗!”法里路大喊。
米罗早已不见踪影。
法里路倒也没有发怒。刚才过去的人影他也瞥见了,从身形步伐上看绝不是本门中人,此时岳阳派中住着三教九流,难保不会有人对本门心怀叵测。只是米罗就这样追出去,他不甚放心。
“掌门人,”童虎走到他身后,“刚才是什么人?”
法里路摇摇头,“不认识。大约是宾客中走错了路的。”他看到幼子在旁手足无措,吩咐道:“冰河,去找你大师兄过去看看。”路尼生性沉稳,处理事端颇得人心。
冰河领命而去。
法里路又向卡妙赔罪。
卡妙此时已换好衣衫,于是也回礼,“一场误会。掌门人不必放在心上。”
法里路见卡妙知书达理,甚是喜欢,“不必掌门人掌门人地叫了,我与令师叔童老前辈乃忘年之交。你若不嫌弃,以后咱们就兄弟相称了。”
“哎,这怎么使得?”童虎说:“卡妙年纪小,再怎么说也应该喊声伯父太对。”
“怎么?老前辈看我已垂垂老矣吗?”法里路开玩笑说:“卡妙贤弟年纪与米罗相仿,米罗喊得,贤弟喊不得么?某痴长几岁,暂认为兄,就已心中不安了。”
童虎也不好占他便宜,“既是忘年之交,掌门人也不要称呼我什么前辈了。直呼我童虎就好。”
“这怎么使得……”
卡妙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二人正谦虚间,米罗又回来了。他手里还扭着一个浑身滴水的小厮,从他装束上看,好像是当搬运工干苦力的。
法里路也看到了他们,“这是……”
卡妙看那人背影眼熟的很,但他一直低着头,看不到他的正脸。
“他就是刚才在外偷听的人。”
被米罗按着跪在地上的人突然挣开了米罗的钳制,扑向法里路面前,一面放声大哭:“盟主,为我做主啊!”
在他起身的一刹那,卡妙也看清了他的脸,“啊!”他叫道:“这不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