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单元》消防锤

137、记忆回廊

　　方嘉钰内心的风暴并未因那夜的相拥而平息，反而如同酝酿中的雷云，愈发沉重。

　　他主动观察，试图从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拼凑出被遗忘真相的碎片。

　　而顾一，在经历了那次失控后，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他依旧沉默，但那份偏执的掌控欲下，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等待与忐忑。

　　终于，在方嘉钰伤势痊愈后不久，顾一将他带到了核心领域中最隐秘的一处。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片无垠的、仿佛由液态星光构成的平静湖面，湖面中央，悬浮着一扇古朴的、缠绕着时光藤蔓的石门。

　　“这是‘记忆回廊’。”顾一的声音在空旷中响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我的记忆，全部在这里。”

　　他转身，看向方嘉钰，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恐惧，有期待，有深藏的痛楚，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然。

　　“你想要的真相，都在门后。”他缓缓说道，“我无法用言语告诉你，因为任何转述都可能掺杂我的私心与偏颇。只有你自己走进去，亲眼去看，亲身体会……才能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

　　方嘉钰的心脏骤然收紧。他看着那扇门，仿佛能看到门后汹涌着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洪流。他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犹豫，迈步走向那扇石门。

　　当他伸手触碰到冰冷门扉的瞬间，藤蔓缓缓退去，石门无声地向内敞开，后面并非实体空间，而是一片旋转的、由无数流光与画面碎片构成的记忆漩涡。

　　他一步踏入。

　　瞬间，天旋地转。无数属于顾一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向他汹涌而来！

　　他“看”到了——

　　繁花似锦的时之树庭院，两个小男孩在树下追逐嬉戏。

　　稍大一些的，眉眼精致，眼神却带着超乎年龄的沉稳与温柔，是年幼的顾一。而那个跟在他身后、笑得无忧无虑的小不点，是他。

　　“阿囡，慢点跑！”小顾一回身，笑着拉住差点摔倒的小嘉钰，替他拍去膝盖上的草屑。那个昵称，自然而亲昵。

　　“哥哥，蝴蝶！”小嘉钰指着树上停留的光蝶，眼睛亮晶晶的。

　　“好，哥哥给你捉。”小顾一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光蝶捧在手心，递给小嘉钰。

　　两个孩子头靠着头，看着那梦幻的生物在掌心扇动翅膀。

　　画面流转，是阴冷潮湿的下雨天。小嘉钰发着高烧，蜷缩在破旧的被褥里瑟瑟发抖。

　　小顾一守在他床边，用自己的额头去贴他的，将偷藏起来的、唯一一块干净的毛巾用冷水浸湿，笨拙地敷在他额头上。

　　“阿囡，别怕，哥哥在。”小顾一握着他滚烫的小手，声音带着哭腔，“我会想办法治好你。”

　　紧接着，是残酷的真相！

　　一群身着统一制服、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时间秩序官”闯入他们藏身的小屋。

　　为首者冷漠地宣布，检测到“禁忌的时间纠缠”，必须予以“净化”。

　　他们的目标，是天生拥有强大时间天赋、却被视为“不稳定因素”的顾一。

　　小顾一被强行带走，小嘉钰哭喊着追出去，却被无情地推开，摔倒在泥泞中。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一被带走，那双总是温柔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与不舍。

　　记忆陡然变得昏暗而痛苦。

　　方嘉钰“看”到顾一被囚禁在一个冰冷的白色房间里，身上连接着各种抽取和分析时间能量的仪器。

　　他日渐消瘦，眼神中的光彩和生命气息都在一点点熄灭。

　　而年幼的自己，并不知道顾一的具体遭遇，却凭借着某种灵魂层面的感应，日复一日地站在他们分别的那个地方，望着顾一消失的方向，眼泪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等待。

　　然后，是最关键、最撕心裂肺的一幕！

　　方嘉钰“看”到，年幼的自己不知通过何种方式，或许是天赋的指引，或许是极致的思念触动了某种古老的规则，竟然找到了濒临消亡的顾一被关押的地方隔空感应。

　　他“看”到顾一的生命时间即将彻底归零，看到那空洞的眼神。

　　一股从未有过的、超越生死恐惧的决绝，从年幼的自己心中升起！

　　他循着灵魂深处与顾一的连接，以自己的全部生命和时间作为献祭，向冥冥中的时间规则发出了最虔诚、最疯狂的祈求——

　　“把我的时间分给哥哥！把我的生命给他！只要他能活下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古老的契约因这纯粹而炽烈的愿望被引动，“时之共生契”的符文在虚空中浮现、凝聚。

　　就在契约即将彻底完成的最后一刻，一股外来的、属于“时间秩序官”的干扰力量强行介入，试图阻止这“禁忌”的诞生。

　　契约发生了不可预知的扭曲、异化……

　　最终，契约成立了。

　　顾一的时间被强行续接，脱离了濒死状态。

　　而年幼的方嘉钰，作为契约成立和承受干扰的代价，生命力严重损耗，并且……关于顾一、关于这份契约的所有记忆，被彻底封印、遗忘。

　　记忆的画面在此变得模糊而破碎，充满了顾一的视角——

　　他看着苏醒后茫然无知、被送往普通孤儿院的小嘉钰；

　　看着自己如何挣扎求生，如何利用被激发和保留下来的时间天赋，在残酷的世界里一步步向上爬，积累力量，成为时间寡头；

　　看着他如何在漫长的岁月里，默默守护着失去记忆的方嘉钰，引导他成为顶尖的时效师，只为让他有足够的能力在未来某一天，能“偷走”自己身上的时间，重新激活那份被遗忘的契约；

　　看着他如何偏执地收集着对方的一切，构筑时之树，仿佛这样就能填补那份因对方遗忘而带来的、无边无际的孤独与恐惧……

　　所有的“阴谋”，所有的“陷阱”，所有的偏执与疯狂……

　　原来，都是一场始于童年、跨越了数十年光阴的、绝望而深沉的守护与等待。

　　方嘉钰从记忆回廊中踉跄退出，脸色苍白如纸，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布满脸颊。他支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抬头看向守在回廊外的顾一。

　　顾一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

　　他看着方嘉钰脸上纵横的泪水，看着他眼中巨大的震惊、恍然、以及无法言喻的痛楚，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近乎卑微地，向他张开了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