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血的爱情》牧千里

35、一刀两断

　　预备铃响起，温苒连珵起身往教室走，连珵拉开礼堂大门时，他听见温苒说：“我也不想走到这样的，你信吗？”

　　“我信，很多事情只是跨出一小步，但后面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我现在一步不敢错。”

　　感情里哪来那么多正解，对方不喜欢的不接受的，就是错的。温苒不敢错。

　　温苒走到门口，慌乱的同学从他身侧跑过，他一眼看见人群中的陈恒，他坐在座位上，背疲惫的弓起，眉宇间满是烦躁，右手抓着一支中性笔。那是他烦躁时的习惯动作。每次都能把中性笔的硅胶套给扣下来。温苒看的很深，陈恒抬头也看见温苒。只一瞬，两人错开视线。温苒抬脚往座位走。陈恒翻开书拿出笔记。

　　连珵无奈的和宿野交换视线。还好之后匆匆而来的老师打破了酸滞凝涩的气氛。老师来势汹汹，像是要把一个假期的空缺给补上，众人听得头疼，临近下课，老师敲敲桌子：“各组组长收作业。”教室连哀声也没有，每个人都急促的翻找书包。到高三，因为贴在教室门口的倒计时，每个人心里都急，干什么都快，至多三百天，尘埃落定，各奔东西。

　　温苒站起来收作业，陈恒是他的组员。他先去收了其他人的作业，最后无可避免的去找陈恒。

　　陈恒的桌子上整整齐齐的堆放着作业，分门别类的整理清楚，他只需要拿走就可，温苒默默拿起转身。
　　是怕我和你接触到吗？明明不是个仔细小心到这个地步的人。

　　温苒满心苦涩的继续收，不小心撞到桌角，磕到了腿时另一条腿试图往前一步平衡住身体，他确实稳住了，可怀里的卷子练习册却纷纷扬扬的洒落一地。

　　他蹲下身体去捡，作业很多，他一时半会也没捡起来，陈恒手指微动，想弯腰捡书。思索之间，已经有同学帮忙捡好。他垂眸坐好。手指尖紧紧扣着笔套。

　　他们没有再说话，没有一起做过任何事情，出了教室分道扬镳，像是从不认识。宿野连珵有心说和都没有办法。两人从不会靠近。

　　有次久违的课间，老师来教室把他们动员去操场活动，大概是怕他们天天学习把自己绷得太紧。温苒跟着嘻嘻哈哈的人群挎着连珵肩膀往前走。陈恒没去，他是为数不多仍然坚持留在教室的同学。

　　这时候一个平时玩的好的男生搂着陈恒的肩膀拉着温苒的凳子坐在陈恒身旁：“陈哥，你和温哥咋了，怎么不见你们一起玩？”

　　陈恒说：“没怎么，就是学习忙。”他不愿意谈温苒和自己出现的问题。这确实也不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事情。

　　他淡淡的回答。脑子里却是那天的场景。

　　“恒恒，最近怎么没见苒苒来家里玩？”温苒妈妈端着水果进来，把水果盘放在陈恒桌上。她摸摸陈恒的头“是不是闹矛盾了？”

　　陈恒避开妈妈关心的眼神，胡乱的揪着中性笔保护套，松手后吧嗒一声。妈妈宽大的手落在陈恒头上。她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儿子的别扭：“年轻的时候，妈妈也有一个好朋友，当时突然吵得很凶，后来再没有来往。偶尔想起来，只觉得遗憾。当年那么小的事情，不应该让我失去她的。”

　　陈恒苦涩开口：“没有，真没有。我和他没有矛盾，就是最近忙。他也忙。”

　　“好吧。”陈恒妈妈拍两下儿子后开门离开。

　　陈恒看着被小台灯照的晶莹剔透的瓣瓣柠檬片，他被温苒影响的爱用柠檬提神，干吃柠檬片也能适应。不知不觉间，温苒早就感染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他的家人，他的习惯，他的思想，他整个人都被他影响。如果有一天温苒强硬的切断所有联系，陈恒会不会失常。会不会像拿走核心数据的程序从此崩溃。他嚼完所有柠檬，心一狠点开一个男男视频，画面里的人相互动作，画面在他眼前交织，大片的白让他脑子不能思考。生理性的呕了出来。他强迫自己去看，直到吐的昏天暗地。他做不到，他生理性厌恶，他可以祝福每一对同性恋，但他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同性恋。

　　他开始痛苦自己不是一个同性恋，温苒从小陪着自己长大，他们是彼此必不可少的拼图，在自己的人生中，家人和温苒以及学业是心脏的中心，其他的事物都是沿着中心生长的，现在温苒要走，他要把自己心上的一块血淋淋的拿出来。

　　陈恒要如何面对此后缺了一块的人生。要如何收拢时时刻刻突然来袭的失落。

　　他看着眼前的同学，又说一遍：“我从来没有和他有过矛盾。”话语落地，他的心隐秘的收缩，痛楚的感觉如影随形。

　　“哦哦。”男生心大，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这时一个女生急哄哄的冲进教室，看到陈恒就跑过来：“陈恒，你有纸吗，温苒刚刚打篮球磕到了，这会鼻血流的止不住。”女生话音未落去，陈恒就拿起桌壳的纸跑出去了。快的带起的风还吹起门口桌子上的几张卷子。

　　陈恒跑到操场上，这才看见操场的角落有两个人围着温苒往他手上倒水，温则捧着水往脑门上拍打。他脸上已经擦干净血，站起来后又擦了擦脸。陈恒看见他苍白的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印记，温苒从小皮肤白，甚至能看到皮下青筋，这时候被撞肿了脸颊，苍白的脸浮肿一块，看着让陈恒心惊。

　　可陈恒攥着手心的纸没有上前。

　　手心的纸被攥紧，汗水浸湿了它。温苒笑着拍拍脸带歉意的男生，又对周围一堆人连声说没事。他被围在人群中心，备受关注。陈恒手中的手伸不出去。他呆在原地，又转身回去。

　　温苒感受到耳边的喧嚣都远去，回头看着陈恒消失的方向。

　　对不起。他真心实意的想。让你这么难受，是我的错。

　　我贪心的想占有你，逼得你左右为难，你明明抗拒喜欢你的我，还在关心我。太自私了。他想。

　　我现在再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揽着你的肩膀和你喝同一瓶水，再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开着旁若无人的玩笑。
　　温苒走到篮球场边缘，坐在那，刺眼的阳光照着他，周遭人群的喊叫声，身下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地板。他坐在这觉得难受，又不能回去教室。陈恒在学习，他不需要学了。

　　他静静的想起那个夜晚他敲响爸妈的门，对他们说自己要出国留学。爸妈匆忙的咨询留学中介，他则麻木的挑选学校，听着不同的中介介绍。

　　他真的明白了自己的自私。家人，朋友，哪个都因为自己难受。

　　温苒把头一扬，靠在喷了绿漆的铁丝网上，自己想独占陈恒，逼得陈恒左右为难，自己恨陈恒，去找连珵谈心。问到最后，发现自己有多可恶。

　　连珵和宿野之间，竟然是连珵退避三舍，直至退无可退被宿野抓到。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为了对方的处境着想，能忍着自己的内心，能设身处地的理解对方，为对方解决问题。他多自私，他不恨了，他也面对不了陈恒。

　　不能克制这种感情，受不了陈恒喜欢上别人，还看着陈恒如此难受，温苒会想起陈恒那天的话，做出了决定。只有走了。

　　陈恒，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想最后在你的记忆里变成一个偏激的可怜可恨的人。

　　温苒在今天放学时喊住要从后门逃走的陈恒。陈恒后背僵硬一瞬，又慢慢的放松回身。
　　他们像以前那样并排坐着。

　　温苒开口了：“陈恒，难受吗，这些日子躲着我走？”温苒笑了，像以前一样轻松自在的样子。

　　陈恒错愕的看他。温苒还是那样子继续说

　　“我下周去集训了，想去学点东西，提升自我。也去换换心情。我就不回来了，不参加高考。之后去美国留学。怎么样，厉害吧。”温苒说。

　　陈恒之前还躲着连珵的眼神，这时候又猛一抬头，眼里全是愧疚自责。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愧疚自责。温苒想。明明是我破坏他的恋爱，背叛他的友情。

　　温苒终于明白爱情的捉弄，也明白自己的愚蠢。他亲手毁了这段美好的真挚的感情。喜欢上陈恒，贪心的想占有陈恒。

　　“你要去美国留学，为什么，如果是因为我大可不必，我从来都没有想让你消失。”陈恒急切的说。

　　温苒笑出来。“不是，为了前途。”

　　“你撒谎，你明明一直想考央美。”

　　“以前想，现在就业压力这么大，我把路走得宽一点，对未来有好处。而且，我也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陈恒，别因为我愧疚，我十八了，不是没有能力为自己承担后果的小孩。我会很好，你也是。”

　　我绝不能成为你明媚恣意，意气风发的青春里一道坎。也绝不能变成一个偏执的疯子。

　　“我不该对你说那话，对不起，我不想和你一刀两断。”

　　“可你没办法，陈恒，你难道能接受一个时刻肖想你的朋友？我有让你恶心的欲望，陈恒，好好学习，祝你考上好大学，有光明未来。”

　　“可未来没有你。”

　　“人的一生只有自己会陪着自己，你不要为了别人委曲求全。”

　　陈恒想说你不是别人，他说不出口。

　　温苒很快的处理好一切事情，他在安检口前跟父母告别，又对连珵宿野说：“谢谢你们来送我，我要走了，千万记得常跟我系。”

　　宿野点点头，连珵说：“不会忘，回来的时候跟我们说，给你接风。”

　　“好啊，吃穷你们。”

　　宿野犹豫几秒，小声说：“他在外面，你要见见吗？”

　　温苒眼睛注视着行李箱：“我和他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朝父母挥挥手转身，隐藏在指示牌后的陈恒看着温苒消失在安检口。

　　一道安检就隔开了曾经以为天长地久的朋友。

　　是他亲手把这段关系逼得南辕北辙。所以他承担后果。温苒想，他没回头，拉着行李箱往前走，奔赴他从未预想过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