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往事》妄思

10、第 10 章

　　新春将至，雁门关依旧忙于战事，连日进犯的狼牙军不再以人数占优势，而是教唆了不少奚人和契丹人小部分进行骚扰，除了苍云堡大本营留守坐镇的几大营之外，破阵营的人主动请缨前往偏僻的东径关进行轮番值守。

　　宋森雪听说燕老三要去时，是支持的。在卿哥离开后的第三天，长歌门和万花谷突然暗中互送了数十名军医来，为首的人跟长孙忘情打了照面，交代了门主杨逸飞安排的事情后，便找了老三单独商议了片刻，就招呼人去安顿了。

　　宋森雪见老三并不对卿哥之事有任何反应，料想他所做事出有因，不再多问，调派了破阵营十人和借调来的先锋营的八人一起东径关驻守。

　　“这次跟先锋营借调人手，是统领的意思。”

　　宋森雪跟整理马匹行囊的老三说道。

　　“还跟天策府把那个叫崔应轩的喊来跟着你，方便通信。”

　　老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带着众人清晨就离开。

　　一路上风雪肆意，但营里备了披风，老三说先拿给先锋营的人选，几个兄弟面面相觑，不敢吱声，老三见他们抱着披风没说话，疑惑问道：

　　“怎么了？”

　　跟着老三已经四年的顾严被推了出来，他挠了挠头，凑近老三低声说道：

　　“哥，兄弟几个都知道之前你跟先锋营的事儿，他们觉得……”

　　“老顾你什么时候跟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了？”

　　顾严身后的人探个脑袋出来，用手挡住嘴说道：

　　“燕哥，这可是堡里叫人从霸刀山庄寄来的，全新的貂绒！哥几个眼馋了这么久，那帮先锋营的整天话里话外捡一些难听的词儿在那儿嘀咕……干嘛先给他们啊……”

　　老三明白了，自己之前养的狮子幼崽被摔死之后，破阵营就一直都和先锋营水火不容，此次调派，几个小伙子很是不爽，一路上行军，话里话外也跟先锋营的不对付。

　　“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计较。”

　　老三把披风拿过来，说道：

　　“若是以后还这样相处，真到了狼牙犯冲到你脸上，你也等着先跟自己人内讧吗？大气一点。”

　　顾严跟着老三几年，性子没那么急，不过他也是亲眼见着老三把狮子埋了，又去把先锋营的人打了一顿，总觉得跟现在为了人情世故的老三对不上号。

　　老三抱着披风，走到先锋营的人面前，道明来意，因这次先锋营叫来的都是两年左右的新兵，对营内纠葛都是道听途说，被派来都是满面怨气。

　　但看到燕老三先把披风递过来让他们挑选，这种疑虑就被打消了一半。

　　“燕……燕哥不必先给我们挑，紧着你们先穿，我们不冷。”

　　“就是就是……都是一样的，我们不挑。”

　　打圆场的大有人在，各个都知道相处数月，需要和平，只不过，人分圣贤，也是有不少愿意挑事儿的闹出点火花星子。

　　“这可是关内上好的貂皮，拿去城里可以买六千两黄金，价值连城！燕哥拿给你们是抬举，别各个点头哈腰跟个耗子似的！丢咱们先锋营的脸！”

　　说话的人从帐子背后骑马过来，一身黑甲，头发微卷，搭理整洁，跟燕老三他们蓬头垢面的不一样。

　　燕老三抬头去看，此人剑眉星目，却又有一股戾气在里头，嘴角上扬，俯视自己，好像俯瞰尽收眼底的江山。

　　“……这人谁啊，说话这么冲？”

　　“是关外来投靠苍云军的，叫燕阙，听说行商到这，家里被一锅端了，没得去处，求咱们统领才给开的后门！”

　　虽然窃窃私语，但老三听得真切，也不在意。

　　见老三不搭理他，燕阙讥笑一声，打马至人前，陌刀一挑，从新兵的手里拿起披风穿上，自顾自走在前头。

　　老三没再管，他将披风递给他们挑选后，再把剩下的披风拿了回来，分发给顾严他们。

　　“这人说的怎么跟好像是他买的似的！”

　　顾严有些怒气地说道。

　　“小顾，崔应轩呢？”

　　老三岔开话题，把自己那件折好收起来。

　　“统领说他前几日跟女卫营巡防去了，等那边没什么问题，就立马赶过来。”

　　“好，收拾好行李，立刻出发。”

　　“是！”

　　顾严见老三把披风收了起来，本想叫他穿上，又想起来即使是寒冬数九的日子，老三也是从来不穿披风，帐子里不生火的。

　　行军路上，先锋营的人说他们打头阵，老三默许，几个小孩跟在后头，嘴皮子按耐不住，探头去问顾严道：

　　“哎哎，严哥！”

　　顾严回头。

　　“燕大哥跟先锋营的，到底什么仇啊？”

　　顾严挑了挑眉，拉上了嘴巴的缝，又做了个刀横脖子的动作，吓得几个小孩不敢多问，低着头老实跟着。

　　顾严转回去看老三，他背影跟江南人不一样，没那么单薄，穿着甲十分挺拔，但他知道老三的身体并没有传闻的那么好。

　　他曾夜里换防去过老三帐子，彼时正好军医来了，在给他换药。顾严瞧见军医拆下他身上的绷带，他背上从肩膀至腰窝，有一道非常深的刀疤。

　　那疤痕已经长出来新肉，刀劈的痕迹却看的真切。料想那人是使了多大的力气，除开那些皮肉伤，这一刀似乎要将他劈成两半，才算甘心。

　　想到这里，顾严突然就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穿厚衣服，也从来不取暖。

　　苍云军的重甲和天策府的银甲完全不一样，崔应轩来了雁门关不仅要穿甲，还要穿披风御寒，但骑马一动起来，就会汗流浃背。

　　这种刀伤遇热会痒，沾水就脓。霸刀山庄送来的貂皮披风，质量上乘，犹如暖炉，寒风不侵。老三不穿那披风，冷风吹着，便不会流汗。

　　想到这，顾严心里替老三委屈，但卿哥不在，却不敢多言。

　　大家各个都想卿哥，各个都不敢提。

　　一路上，一行人默不作声，打头的先锋营话也不多了，正午烈阳也没能融化城墙上的坚冰，东径关缓缓出现在眼前。

　　老三先叫人探查情况，又叫破阵营的先上城墙，去跟执勤的小将士沟通，放人进去。安顿好了先锋营的人，交代了几句，便跟顾严他们一起去换防了。

　　守了半日，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老三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叫着顾严等人先去稍作休息，自己替他们守一会儿，晚点吃过东西再过来换他。

　　顾严不敢不听老三的，连忙带着人就下楼去。

　　老三站在城墙上，望着风雪地里，忽然想起许久之前，刚跟卿哥在此处见过大雪，暖阳落在他身上，照的他面色有了些血气。

　　“我其实一点也不懂，为什么你在失去了那只狮子之后，居然能如此淡定的回来。”

　　老三没回头，他知道来人是谁，便听着燕阙踩着雪走过来，站在他旁边靠着墙壁盯着他。

　　“行了……别装了，累不累啊你。”

　　白日里讥讽他的人嘲笑着望着燕老三，说道：

　　“哎，我真的觉得你挺厉害的。养了这么多年的狮子，不说苦劳，怎么也会上点心吧？你怎么做到能在亲手养大的畜牲死了之后，还这么冷静的？”

　　老三垂下了眉，瞧了他一眼。

　　“我猜猜，嘶……可能因为，一头狮子就能把先锋营的统领换下来，变成你的人，更对你以后掌管破阵营有利吧？”

　　老三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燕阙摆了摆手，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还真是个畜生呢……是生是死都没人在意，还被人利用，真是有意思！”

　　老三打量了他一下，轻声问道：

　　“现在凌雪阁办事，嘴巴都这么不严实吗？”

　　男人眼神霎时变得锋利，转过头盯着老三平和的脸，猜忌在风雪里来回试探，最后变成雪花落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啊，燕哥，你们营的小孩叫我来喊你换防了！”

　　燕阙笑了笑，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走下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