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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槐树下的相册与晚风里的约定 ...

  •   六月的蝉鸣比往年更烈,像无数把小扇子,把夏末的热往人骨头里扇。江熠蹲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手里捧着本厚厚的相册,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照片上的两个少年穿着蓝白校服,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勾肩搭背,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拧在一起的麻花。

      “在看什么?”林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里端着两碗冰镇绿豆汤,瓷碗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他穿着件白色的棉麻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银戒和红绳星星吊坠在光线下交相辉映,像陪了他们半辈子的老友。

      江熠往旁边挪了挪,给林溪腾出块地方:“看我们高中时的照片,你看这张,赵磊把西瓜汁洒在你白衬衫上,你当时脸都绿了,结果还是把剩下的半块西瓜塞给我了。”

      林溪在他身边坐下,递过一碗绿豆汤,甜香混着薄荷的凉丝丝漫开来:“你还好意思说,那天你抢了我的物理笔记去抄,说要应付老师检查,结果把墨水蹭得满页都是。”

      “那不是急着给你赔罪嘛。”江熠笑着喝了口绿豆汤,冰凉的甜滑过喉咙,把蝉鸣带来的燥意压下去大半。他翻到相册中间,一张被塑封起来的枫叶标本掉了出来,红得像团小火苗——是高一时他夹在林溪笔记本里的那片,边缘被剪得整整齐齐,背面还用铅笔写着个小小的“熠”字。

      “还留着啊。”江熠捏着标本的边角,阳光透过枫叶的纹路,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你夹在我错题本里的,”林溪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枫叶的边缘,“那本错题本我现在还放在书架最上层,上次整理东西时翻到,你写的‘江熠到此一游’还在页脚,歪歪扭扭的像只螃蟹。”

      江熠笑得直不起腰,绿豆汤差点洒出来:“那时候觉得自己可酷了,现在看简直是黑历史。”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屋里抱来个纸箱,“诺,给你的。”

      纸箱里是些旧物件:磨得发亮的木兔子、刻着“熠”字的钥匙扣、高中时的物理笔记本、还有那辆旧单车的车铃——去年翻修老家修车铺时拆下来的,铜制的铃身已经生了层薄绿,却还能发出清脆的响。

      “你把这些都带来了?”林溪拿起那个木兔子,耳朵上的漆掉了大半,却比任何工艺品都珍贵。

      “搬家时特意找出来的,”江熠说,“你总说我丢三落四,这些可没敢丢。”他指着那个车铃,“还记得吗?高三那年冬天,你骑车带我去看雪,这铃铛响一路,把路边的流浪猫都吓跑了。”

      林溪的眼眶忽然有点热。他想起那个雪天,江熠裹着他的棉袄坐在后座,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呼出的白气落在他后颈,像只暖烘烘的小兽。车铃在雪地里叮铃作响,把寂静的街道敲成首热闹的歌。

      “记得,”他的声音有点哑,“你说那是最好听的声音。”

      “现在也是。”江熠把车铃递给他,“等我们把院子里的葡萄架搭起来,就把它挂在架子上,风吹过时,肯定比小区里的广场舞好听。”

      林溪笑了,眼角的细纹在光线下浅浅地弯着。这几年,他们的头发里渐渐掺了些白丝,像被岁月撒了把盐,却依旧能在彼此眼里看到少年时的光——江熠笑起来还是会露出虎牙,林溪害羞时耳尖依旧红得像樱桃,仿佛那些藏在夏夜晚风里的时光,从未真正走远。

      傍晚,赵磊带着妻子和孩子来做客。小家伙刚上小学,扎着羊角辫,像只蹦蹦跳跳的小麻雀,追着院子里的蝴蝶跑。赵磊的妻子笑着给江熠和林溪递水果:“常听赵磊说你们俩的事,说高中时江熠总欺负林溪,结果现在被管得服服帖帖。”

      “谁被管了?”江熠不服气地挑眉,却被林溪用眼神制止,只好乖乖接过水果盘,“我这是让着他,懂不懂?”

      赵磊笑得直拍大腿:“你就装吧!上次同学聚会,是谁喝多了抱着林溪的胳膊说‘我这辈子就跟他过了’?我可录视频了。”

      林溪的耳尖红了,起身去厨房切西瓜。江熠跟过去帮忙,看着他低头切瓜的侧脸,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把金粉。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这样——有人在厨房为你切瓜,有人在客厅陪你说笑,孩子的笑声混着蝉鸣,把日子填得满满当当。

      “对了,”赵磊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下个月咱们高中校庆,回去看看不?听说老教学楼要翻新了,趁现在拍点照片留个纪念。”

      江熠的动作顿了顿:“去啊,怎么不去。”他看向林溪,“正好带你看看我当年逃课翻墙的地方,那棵老槐树还在呢,我刻的‘熠’字估计还能找到。”

      “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的。”林溪把切好的西瓜端出去,“我想去看看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高三那年,我们总在那里刷题到闭馆。”

      “记得,”江熠跟在他身后,“你总把暖手宝塞给我,自己冻得手都红了,还嘴硬说‘我火力壮’。”

      “那时候你总感冒,”林溪说,“不看着点你,怕是要把自己熬垮。”

      小家伙抱着块西瓜跑过来,仰着小脸问:“江叔叔,林叔叔,你们高中时是不是很厉害?我爸爸说你们一个是航天科学家,一个是发明机器的大神。”

      江熠把她抱起来,往她嘴里塞了块瓜:“我们啊,当年就是两个普通的高中生,每天想着怎么考及格,怎么偷偷吃辣条不被老师发现。”他指了指林溪,“不过他确实很厉害,物理从来没下过90分,我抄他的笔记才勉强考上大学。”

      林溪无奈地笑,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别听他的,他那时候很努力,只是不爱说。”

      晚风吹过院子,葡萄藤的叶子沙沙作响,像在为他们的对话伴奏。赵磊看着江熠和林溪相视而笑的样子,忽然想起高中时那个雨天,两人共撑一把伞往校门口走,江熠把伞往林溪那边偏得太狠,自己半边肩膀全湿了,却笑得像个傻子。原来有些情谊,真的能跨过岁月,长成彼此生命里最坚实的依靠。

      送走赵磊一家,江熠和林溪坐在槐树下收拾相册。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照片上投下斑驳的影。江熠翻到一张合影,是去年在老家修车铺拍的,林爸爸正手把手教他补胎,林妈妈在旁边笑着递胶水,他和林溪站在一旁,手里捧着刚烤好的红薯,笑得像个孩子。

      “你爸现在还总念叨,说我补的胎不如你当年补的结实。”江熠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怀念。

      “他是想让你多去看看他,”林溪说,“上次视频,他还说要把铺子后面的小茶室改成客房,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住都方便。”

      “等过阵子不忙了就回去,”江熠握紧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无名指上的银戒,“带着这本相册,让叔叔阿姨看看我们这些年的照片,告诉他们,我们把日子过成了他们希望的样子。”

      林溪点了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晚风带着槐花香,把蝉鸣吹得远了些,像首温柔的催眠曲。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夏夜,江熠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对他说:“林溪,我们做最好的朋友吧,一辈子的那种。”

      当时以为“一辈子”是很遥远的词,没想到真的一起走了这么久。从校服到西装,从单车到并肩散步的黄昏,从错题本上的批注到戒指上的齿轮与星轨,他们用了半生的时间,把“朋友”写成了“家人”,把“遇见”过成了“余生”。

      “你看,”江熠忽然指着相册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空白的便签,“这是留给我们老了之后的。等我们走不动路了,就坐在这棵槐树下,让孩子们给我们读上面的字,告诉他们,这是两个老爷爷用一辈子写的情书。”

      林溪的眼眶湿了,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银戒在月光下闪着温柔的光。“好啊,”他说,“到时候我来写,你负责念,就像高中时你总让我给你读课文那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晚风里,蝉鸣渐渐低了下去,像在为他们的约定伴奏。江熠把相册合上,放在槐树根旁,上面压着那片枫叶标本。他知道,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会有更多的照片被放进相册,更多的故事被写进便签,更多的夏夜被蝉鸣和晚风填满。但只要身边是这个人,日子就永远像刚冰镇好的绿豆汤,凉丝丝的,甜滋滋的,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而那些关于夏夜晚风与蝉鸣的记忆,终将变成槐树下的回声,在每个平凡的黄昏里轻轻响起,提醒着他们——所有的坚持都值得,所有的等待都圆满,从少年时的一句“你好”到白发时的一句“晚安”,他们用了一生的时间,证明了最好的爱情,从来都藏在细水长流的陪伴里,像这棵老槐树,岁岁年年,枝繁叶茂,把根深深扎进彼此的生命里,直到时光尽头,还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像夏夜晚风里的蝉鸣,清晰而热烈,永不消散。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紧紧依偎着,像从未分开过。江熠握紧林溪的手,在心里默默写下便签上的第一行字——

      “今日,槐花香满院,与君共晚风。”

      往后的漫长岁月,他们会一起,把这行字,写成一部关于爱与相守的长卷,直到夕阳落尽,星光升起,还能在彼此的眼眸里,看到最初的那个夏夜晚风里,向自己伸出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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