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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向日葵田与旧单车,时光里的永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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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风带着谷物的香气,把田野吹成一片金色的浪。江熠踩着田埂往前走,裤脚沾了点泥土,像高中时偷偷去郊外摸鱼的样子。远处的向日葵田望不到边,花盘沉甸甸地低着头,像无数个盛满阳光的小碟子,风过时,整片花田发出“沙沙”的响,像在唱一首关于丰收的歌。
“慢点走,别摔了。”林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推着辆旧单车,车筐里放着两罐凉茶,车把上的红绳星星吊坠在风里轻轻晃。这是江熠高中时骑的那辆单车,去年从老家修车铺运过来时,林溪特意拆了重新上油,链条转动时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车铃还保留着当年的清脆。
江熠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林溪穿着件浅卡其色的风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浅浅地显出来,却比年轻时多了份温润的柔和。像幅被时光晕染过的画,底色是夏夜晚风,笔触是岁月长流。
“你看这片花田,”江熠指着远处,“比我们当年在辐射区种的那几棵强多了吧?”
林溪推着单车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花田里,眼神温柔得像落了层月光:“强多了。”他顿了顿,“当年你总说,等我们有了自己的院子,就种满向日葵,朝着太阳的方向长。”
“现在不是有了吗?”江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不是院子,但这片花田是老乡托我们帮忙照看的,也算圆了当年的愿。”
去年春天,他们回老家乡下扫墓,看到村里的荒地没人打理,便和老乡商量着种了向日葵。江熠负责翻土,林溪负责选种,周末有空就回来侍弄,看着绿芽破土,看着花盘成形,像看着一段被重新拾起的时光。
两人坐在田埂上,喝着冰镇的凉茶。风带着向日葵的清香吹过来,把林溪的风衣下摆吹得轻轻飘。江熠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是颗橘子味的水果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和高中时他塞给林溪的那颗一模一样。
“给。”
林溪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他把糖纸剥开,橘子的甜香漫开来,和记忆里那个考场外的夏天重叠在一起。“还是这个味道。”
“那当然,”江熠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跑了三家小卖部才找到的,老板说现在的孩子都不爱吃这种硬糖了,嫌不够甜。”
“我们吃的不是糖,是回忆。”林溪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慢慢化开,像浸在岁月里的蜜。
单车靠在旁边的向日葵秆上,车把上的木牌“熠”字被风吹得轻轻晃。江熠忽然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骑车带你转转,像当年在操场那样。”
“你慢点,”林溪拉住他,“这车虽说是修过了,但毕竟是老物件,别逞强。”
“放心,”江熠跨上单车,拍了拍后座,“上来吧,保证比当年稳。”
林溪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上去。车座上铺着块棉布,是他前几天缝的,怕硌着。江熠蹬着脚踏板,单车慢慢往前挪,链条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在数着走过的步子。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向日葵的香。林溪的手轻轻抓着江熠的衣角,像高中时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看着江熠的背影,头发里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却依旧挺直着,像棵倔强的白杨树。
“你还记得吗?”江熠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高二那年秋天,你也是这样坐在我后座,我们去郊外看枫叶,结果半路车链掉了,你蹲在地上帮我修,满手都是油污,却笑得比枫叶还红。”
“记得,”林溪的声音很轻,“你说要请我吃烤红薯赔罪,结果烤焦了,黑乎乎的像块炭,你还非要我吃,说‘焦的才香’。”
两人都笑起来,笑声在花田里荡开,惊起几只停在花盘上的蝴蝶。单车慢慢穿过向日葵田,车铃偶尔被风吹得响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在金色的花海里,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傍晚,他们把单车停在老乡家的院子里,帮忙收了些向日葵籽。老乡笑着往他们手里塞布袋:“这是新收的,你们带回去炒着吃,比超市买的香。”
“谢谢叔。”江熠接过来,往布袋里塞了些钱,“这是种子钱,您收下。”
老乡推辞了半天,还是被江熠硬塞进了口袋。林溪看着他和老乡笑着聊天的样子,忽然想起高中时那个总爱抢着付账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那份实诚一点没变,只是把当年抢着付辣条钱的莽撞,变成了如今待人接物的温和。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江熠牵着林溪的手,慢慢往村口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田埂上的野草沾着露水,把裤脚打湿了,却不觉得凉。
“今晚住老乡家吧,”江熠说,“他家的炕可暖和了,比城里的空调舒服。”
“好啊,”林溪点头,“我带了床单被罩,干净的。”
老乡家的院子里种着棵石榴树,红通通的果子挂在枝头,像串小灯笼。晚饭是玉米粥和蒸红薯,红薯是刚从地里挖的,流着蜜,甜得人心头发颤。江熠往林溪碗里舀了勺粥:“快吃,这红薯比我当年烤的强多了。”
“那是自然,”林溪笑着回敬他一勺,“人家这是正经种出来的,不是你那‘炭块’能比的。”
饭后,两人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看天上的星星慢慢亮起来。老乡给他们端来两杯热茶,说:“你们俩啊,看着就亲,像我年轻时候跟我那老伙计,也是这样,形影不离的。”
江熠和林溪对视一眼,都笑了。林溪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江熠的手背,像在说“你看,我们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
夜深了,露水打湿了院角的青苔。江熠把带来的旧相册拿出来,借着煤油灯的光翻看着。相册里夹着片向日葵花瓣,是去年第一次来看花时摘的,已经干透了,却还保持着金黄的颜色。
“你看这张,”江熠指着一张照片,是他们去年在修车铺前拍的,林爸爸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江熠送的放大镜看报纸,林妈妈在旁边择菜,他们俩站在旧单车旁,笑得像个孩子,“爸的身体比前年好多了,上次视频还说要教我怎么调刹车。”
“他是想你了,”林溪说,“上次妈打电话,说爸总对着你送的那台收音机发呆,说‘小江选的,音质就是好’。”
江熠的眼眶有点热,他把相册合上,放在膝头。煤油灯的光在墙上投下两人依偎的影子,像幅安静的剪影画。“等收完这季向日葵,我们回趟老家吧,多住几天,陪叔叔阿姨说说话。”
“好。”林溪往他身边靠了靠,“顺便把那台收音机修修,上次听妈说,好像有点接触不良。”
“交给我,”江熠拍了拍胸脯,“保证比新的还好用。”
夜风带着石榴的甜香吹进来,把煤油灯的火苗吹得轻轻晃。林溪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和江熠挤在修车铺的小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和远处的狗吠,聊着未来的梦想。江熠说想当宇航员,去天上摘星星;他说想当工程师,造一台永远不会坏的机器。
如今,他们没能摘到星星,也没能造出永动机,却在平凡的日子里,把彼此的梦想,活成了最温暖的模样。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老乡的送别下离开。江熠推着单车,林溪拎着装满向日葵籽的布袋,慢慢往村口走。朝阳把向日葵田染成了金红色,像片燃烧的海洋。
“等明年春天,我们再来种向日葵,”江熠忽然说,“种得再密些,像片金色的海。”
“好啊,”林溪点头,“到时候我们带着相册来,把今年的照片贴上,告诉它,我们又陪了它一年。”
单车在田埂上留下浅浅的辙,像条不会断的线。江熠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林溪,眼里的光比朝阳还亮:“林溪,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林溪的眼眶湿了,他走上前,轻轻抱住江熠,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呼吸里全是向日葵的香。“我也是,江熠,一直都是。”
风穿过向日葵田,发出温柔的“沙沙”声,像在为他们的对话伴奏。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银戒在光线下闪着温柔的光,和车把上的星星吊坠相映成辉,像两个永恒的符号。
他们知道,岁月会继续往前走,头发会越来越白,步子会越来越慢,但只要身边是这个人,这片向日葵田就永远会在春天发芽,在秋天结果,像他们的故事,永远在时光里生长,岁岁年年,生生不息。
单车慢慢远去,车铃的声音偶尔传来,清脆地落在金色的花海里,像句未完的约定——
“明年见,在这片向日葵田,在夏夜晚风里,在我们彼此的生命里。”
而那些关于旧单车、橘子糖、蝉鸣与晚风的记忆,终将变成向日葵籽里的甜,藏在岁月的褶皱里,每当想起,都能尝到那份浸在时光里的暖,清晰而热烈,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