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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水路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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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河面上弥漫着湿冷的雾气。
上官昕和谢黎易沿着河岸向下游摸索,衣衫被露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黏。上官昕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脚底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谢黎易的状态看起来更糟,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急促而浅短,时不时需要停下来靠着树干喘息片刻,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但每当上官昕下意识想去搀扶他时,他又会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坚持。
这男人,真是将“病弱”刻进了骨子里,哪怕是在亡命途中。
“不能再走了,”谢黎易停下脚步,望着前方雾气笼罩的河道,“天快亮了,我们目标太大,必须尽快找到藏身之处,或者……换个方式离开。”
他的目光落在河面上零星停泊的几艘乌篷船上。那是扬州附近常见的货船或者渔船,此刻大多沉寂在黎明前的睡梦中。
“你想走水路?”上官昕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水路确实比陆路更隐蔽,也更容易摆脱追踪。
谢黎易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艘船,最终锁定了一艘看起来最破旧、也最不起眼的小型乌篷船。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等我一下。”谢黎易低声对上官昕说了一句,然后便捂着嘴,发出一连串压抑的咳嗽,脚步虚浮地朝着那艘船走去,活脱脱一个病入膏肓、急需帮助的落魄书生。
上官昕躲在树后,看着他表演。
只见谢黎易走到船边,有气无力地敲了敲船板,用带着浓重哭腔(?)的沙哑声音哀求:“船家……行行好……咳咳……我与我娘子……遭了歹人,盘缠尽失,家也回不去了……求船家捎我们一程,不拘去哪里,只要离开扬州地界……我们……我们愿以这祖传的玉佩相抵……”
他说着,还真从怀里(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摸出一块成色普通的青玉玉佩,颤巍巍地递向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的、一个睡眼惺忪的老船夫。
老船夫看着他那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又看看他手里那块玉佩,眉头紧锁,满脸嫌弃:“去去去!晦气!我这船不载痨病鬼!赶紧滚!”
“船家……求求您了……”谢黎易“虚弱”地扒着船沿,不肯放手,咳嗽得更加厉害,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
老船夫被他缠得烦了,又怕他真的死在自己船边,骂骂咧咧道:“妈的!算老子倒霉!上来吧!只能捎你们到下游五十里的临河镇!到了地方赶紧给老子滚蛋!玉佩拿来!”
“多谢船家!多谢船家!”谢黎易“感激涕零”,颤巍巍地(动作却极其利落地)将玉佩塞给老船夫,然后回头朝上官昕藏身的方向招了招手,声音“虚弱”却清晰地传来,“娘子……快过来……船家答应捎我们一程了……”
上官昕:“……” 她默默地从树后走出来,低着头,努力扮演一个受惊过度、沉默寡言的小媳妇。
老船夫看到上官昕,虽然她此刻有些狼狈,但难掩天生丽质,不由得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又被嫌弃取代,嘟囔着:“赶紧上船!别磨蹭!”
两人上了这艘狭窄破旧的乌篷船。船舱里堆放着杂乱的渔网和木桶,弥漫着一股鱼腥味和汗臭味。老船夫让他们待在船舱角落,自己则走到船头,开始解缆撑篙。
小船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河岸,驶入了朦胧的雾气之中。
上官昕和谢黎易挤在角落里,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暂时脱离了迫在眉睫的危险,但前路依旧未知。
“你哪来的玉佩?”上官昕压低声音问道。
谢黎易闭着眼睛,靠在舱壁上假寐,闻言眼皮都没抬,声音细微:“之前……当掉那支笔时,顺手买的……不值几个钱。”
上官昕撇撇嘴,这男人,心思缜密得可怕。
小船在寂静的河面上行驶,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哗哗声,以及老船夫偶尔的咳嗽声。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极低。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一些,但雾气仍未散去。上官昕又累又饿,靠着冰冷的舱壁,昏昏欲睡。
突然,她感觉谢黎易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立刻惊醒,看向他。
谢黎易依旧闭着眼,但嘴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声音细若蚊蚋:“不对劲。”
上官昕心中一凛,凝神细听。
除了水声和船夫撑篙的声音,似乎……还多了另一种声音?像是……另一艘船,正在从后面悄悄靠近?
她悄悄挪到舱口,透过篷布的缝隙向外望去。浓雾中,隐约可见一艘比他们这艘稍大些的船的轮廓,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距离不远不近。
是巧合?还是……追兵?
她回头看向谢黎易,用眼神询问。
谢黎易微微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寒,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果然!
上官昕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们还是被盯上了!是那个老船夫有问题?还是对方有特殊的手段追踪?
就在这时,前面的老船夫突然停下了撑篙的动作,转过身,脸上哪还有之前的憨厚嫌弃,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冷的狞笑:“两位,对不住了。有人出高价,要请你们回去做客。”
他话音未落,后面那艘船已经加速靠了过来,船头上站着三四条手持钢刀的大汉,目光凶狠地盯着他们这艘小船。
前有狼,后有虎!
“跳船!”谢黎易猛地睁开眼,低喝一声,同时一把抓住上官昕的手腕,另一只手抓起旁边一个沉重的木桶,狠狠砸向那个变脸的老船夫!
老船夫没想到这“病痨鬼”突然暴起,猝不及防被木桶砸中胸口,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而谢黎易已经拉着上官昕,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噗通!”“噗通!”
两人瞬间被浑浊的河水吞没。
“妈的!给我追!放箭!”后面船上的大汉气急败坏地吼道。
几支弩箭射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皮肤,上官昕被呛了一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手脚瞬间冻得麻木。她不会水!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溺毙之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奋力向水下潜去,躲开了射来的箭矢。
是谢黎易!
他在水下如同游鱼般灵活,紧紧箍着她的腰,朝着与船只相反的方向,顺着水流快速潜游。
上官昕只能被动地依靠着他,感受着水流掠过耳畔的呼啸,以及腰间那只手臂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缺氧的感觉让她肺部如同火烧,意识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谢黎易带着她猛地向上浮去。
“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剧烈地喘息着。
这里是一处芦苇更加茂密的河湾,雾气依旧浓郁,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两艘船的影子了。
谢黎易拖着几乎虚脱的上官昕,艰难地爬上了泥泞的河岸。两人瘫倒在芦苇丛中,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狼狈得像两只落汤鸡。
上官昕趴在地上,咳出好几口河水,才感觉稍微缓过气来。她抬头看向旁边的谢黎易,他正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面,低着头,墨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不断从发梢滴落。他的呼吸有些紊乱,但脊背却挺得笔直,那湿透的青色衣衫紧紧包裹着他精瘦却隐含爆发力的身躯。
这一刻,他身上那股病弱之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属于强者的冷冽和坚韧。
“你……你到底是谁?”上官昕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声音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带着颤抖。
谢黎易缓缓抬起头,水珠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他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湿漉漉的睫毛下,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声音沙哑:
“现在……我们是真正的……亡命鸳鸯了,娘子。”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又似乎……掺杂着别的什么。
上官昕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即使狼狈也难掩俊美的脸,听着他这声意味不明的“娘子”,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她别开脸,看向茫茫的雾气和水面,心中一片混乱。
前途未卜,追兵在后,身边还跟着一个身份成谜、危险与救命之恩并存的男人。
这条路,比她想象的,还要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