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下》井九猫

22、梦的指引与友情的誓言

　　心力交瘁的林晚星，在书房里握着沈逾的笔记本和江辰的信，不知何时伏在书桌上昏昏沉沉地睡去。极度的情绪消耗让她陷入深眠，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中，她独自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脚下是冰冷坚硬的地面，四周空无一物，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在回荡。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独和恐惧，紧紧攫住了她。
　　“晚星。”
　　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如同穿透浓雾的月光，轻轻响起。
　　她猛地回头，看到沈逾就站在不远处。他穿着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去栖南山旅行时那件浅灰色的毛衣，面容清晰，眼神依旧是记忆中那般温柔包容，带着淡淡的笑意，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黑暗。
　　“沈逾……”她哽咽着，想要跑过去，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对不起……我……”
　　沈逾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阻止了她未尽的话语。他的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释然和宁静。
　　“不要道歉，晚星。”他的声音仿佛直接响在她的心底，“看到你一直困在原地，我才最难过。”
　　他抬起手，没有指向任何具体的东西，只是向着那片更深、更远的黑暗虚虚一指，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引。
　　“你看，前面的路还很长，星光……不止我这一颗。”他的声音愈发空灵，身影也开始变得有些透明，但那笑容却愈发温暖而充满鼓励，“别怕，往前走。去找到……属于你的，新的星辰。他就在……你该去的地方”
　　他的话语如同暖流，冲刷着她冰封的心河。没有束缚，没有羁绊，只有最纯粹、最无私的祝福。
　　“替我，也替你自己，好好活下去。要幸福。”
　　最后几个字落下，他的身影如同碎裂的光点，缓缓消散在黑暗中，没有留下丝毫阴霾，只有一片澄澈的、被祝福过的宁静。
　　“沈逾！”
　　林晚星惊呼一声，猛地从书桌上惊醒。
　　窗外，天光已然微亮，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弥漫着尘埃的空气中投下几道朦胧的光柱。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心脏却不像入睡前那般绞痛窒息，反而被一种奇异的、带着酸楚的平静与一股新生的力量所充满。沈逾在梦中的话语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里——不是束缚，是释放；不是追责，是祝福。
　　那个梦如此真实，沈逾的话语和眼神，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里。那不是她的幻觉，那是她内心深处，对沈逾意愿的理解，也是她自己渴望解脱的呼声。
　　她低头，看着桌上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和江辰那封写满痛苦与挣扎的信。
　　沈逾希望她幸福，希望她向前走。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顶开了压在心头的巨石。
　　她不能就这样放弃。她不能任由江辰带着那样的绝望消失在人海。她必须找到他，即使他不愿再回到自己身边，至少……至少也要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要确认他安然无恙，要让他知道，他不是什么“替代品”或“局外人”，他是独一无二的江辰。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变得无比坚定。
　　她立刻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了苏晓的电话。
　　“晚星？这么早，怎么了？”苏晓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更多的是关切。
　　“晓晓，”林晚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我要去找江辰！”
　　电话那头的苏晓显然愣了一下，但随即传来斩钉截铁、毫不含糊的回应：“好，等着我！马上到！”
　　不到半小时，苏晓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林晚星的公寓。她依旧是那头利落的短发，一身便于行动的休闲装扮，眼神锐利，充满了行动力。她一进门就紧紧抱了抱林晚星：“别怕，有我在。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去找他？他去哪儿了？”
　　林晚星将江辰留下的信和自己决定找他的原因简单说了一遍。
　　“这个傻瓜！”苏晓听完，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走什么走！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清楚！找！必须把他找回来！先从这座城市开始挖地三尺！”
　　就在两人准备开始规划寻找方案时，林晚星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本地号码，有些眼熟。她疑惑地接起。
　　“林老师，您好。我是陆子昂。”电话那头传来冷静的男声，“抱歉打扰。我最近多次联系江辰，他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不太符合他平时的习惯。我想请问一下，您最近是否见过他，或者知道他是否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连陆子昂也联系不上他……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陆医生，江辰他……离开了。我正在想办法找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陆子昂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离开了？具体是什么情况？您现在在哪里？如果方便，我可以过来了解一下详情，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
　　林晚星看向苏晓，苏晓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尤其是陆子昂和江辰还是朋友。
　　林晚星将公寓地址告诉了陆子昂。
　　十几分钟后，陆子昂到了。他穿着便服，神情是一贯的冷静，但眉宇间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进门后，看到剪了短发的苏晓，表情微微有些震惊，但下一瞬又恢复如初，对着苏晓微微颔首，苏晓则冷淡地将头转向一边。他没有在意，目光直接投向林晚星。
　　林晚星将情况更详细地告诉了他，包括江辰为何会出现在她身边，又为何不辞而别，以及她发现的信，表达了无论如何要找到他的决心。
　　“我明白了。”陆子昂听完，沉吟片刻，“当务之急是确定他的去向和安全状况。我跟你们一起找他。”
　　接下来的一周，三人几乎跑遍了整座城市所有江辰可能落脚的地方。他们去了他曾经租住的地方，询问了可能的房东和邻居；去了他提过的书店、图书馆、咖啡馆；联系了他曾经参加过的编程比赛主办方；甚至去了人才市场和一些他可能应聘的技术公司查询……全都一无所获。江辰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追踪线索。
　　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林晚星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苏晓也累得够呛，连陆子昂的冷静外表下，也透出了几分疲惫。
　　最后，抱着唯一一丝希望，他们去了南大教务处，希望能查到江辰的学籍档案或家庭信息。教务老师查询后的结果，成了压垮林晚星的最后一根稻草——
　　“抱歉林老师，我们查遍了系统，近几届所有学院的在校生和毕业生中，都没有找到名叫江辰的学生。”
　　“没有……这个人？”林晚星喃喃道，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被旁边的苏晓赶紧扶住。
　　“晚星，你别这样……”苏晓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却也透出一丝在现实铁壁前的无力感。人海茫茫，连一个真实的姓名和身份都无法确认，寻找何异于大海捞针？
　　陆子昂站在一旁，冷静的面具下也显露出凝重的神色。他习惯于处理有逻辑、有数据的问题，而眼下这种情况，显然超出了他惯常的解决范畴。他看着林晚星几乎被绝望淹没的样子，眉头紧锁，快速思索着其他可能性，但似乎每条路都指向了死胡同。
　　绝望像粘稠的、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林晚星的感官，几乎要让她窒息。她靠在苏晓身上，视线茫然地扫过周围熟悉的教学楼、嬉笑的学生、金黄的银杏树，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她所有的力气，连同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仿佛都在刚才那句“查无此人”中被彻底抽干了。
　　就在她眼前发黑，几乎要瘫软下去的那一刻——
　　【……“别怕，往前走。”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祝福，清晰地烙印下来，“去找到……属于你的，新的星辰。他就在……你该去的地方……”】
　　一个空灵而温暖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屏障，在她几乎被绝望冻结的心湖上骤然响起。

　　是梦！是那个夜晚，沈逾在梦中对她说过的话！
　　那个被她暂时压抑、在连日奔波中几乎被遗忘的梦境，在此刻极致的无助和茫然中，如同被挤压到极限后的反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无比清晰地重新浮现于脑海。
　　沈逾温和释然的眼神，他指向远方那未知黑暗的手势，还有那句至关重要、当时听起来有些模糊，此刻却震耳发聩的指引——“他就在……你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
　　一个地名，伴随着这清晰的指引，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带着宿命般的力量，瞬间劈开了她混乱而绝望的思绪——
　　栖南山！
　　是了，栖南山！那是江辰曾经决定结束一切的地方，也是他被沈逾的笔记拯救、获得重生起点的地方，是命运交叠的源头！沈逾知道这一切，所以他在梦里，亲自为她指出了这个方向！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恍然与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猛地窜起，驱散了部分蚀骨的寒意。她不知道这指引为何突然出现，但她无比确信，这就是答案！
　　她猛地站直了身体，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亮得惊人，紧紧抓住了苏晓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带着剧烈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栖南山！是栖南山！我想起来了……沈逾……沈逾在梦里告诉过我……他就在我该去的地方……是栖南山！他一定在那里！”她语无伦次，但眼中的光芒和那份不容置疑的确信，却强烈地传递了出来。
　　苏晓被她突然的转变和这玄妙的“梦的指引”弄得一愣，但看着林晚星眼中那死灰复燃般的、近乎偏执的亮光，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选择相信。“栖南山？好！管他是梦还是什么，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去！我们现在就去！”
　　一直沉默的陆子昂，在听到“梦的指引”时，理性让他本能地产生一丝质疑。然而，当他看到林晚星那从绝望深渊中挣扎出来的、无比强烈的确信，以及眼下确实再无其他任何线索的现实，他那基于效率最优的思维迅速做出了判断。
　　“栖南山区域范围很大，具体地点依然不明，搜寻难度很高。”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加快，带着决断，“我的车是越野车型，更适合山路，续航和储物空间也更能应对不确定情况。我和你们一起去。这是目前最高效的方案。”
　　他的提议直接、务实，瞬间解决了交通工具和协作的问题。在这种时候，多一份力量，多一份保障。
　　苏晓看了陆子昂一眼，没有出言反对。在找到江辰这个压倒一切的目标面前，个人的尴尬和芥蒂必须暂时放下。她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说：“好！那事不宜迟，马上出发！”
　　希望的微光，以一种近乎神谕的方式，重新照亮了前路。尽管依旧模糊，依旧充满未知，但对林晚星而言，这已足够了。她望向南方天际那隐约的山峦轮廓，紧紧攥住了拳头。
　　沈逾，谢谢你。江辰，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