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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白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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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间的涩意却怎么也压不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像被搅乱的寒潭,有惊,有怒,更有几分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他分明该拔剑的。眼前这东西不是寒千墨,只是个藏着执念的影子,是寒千墨不敢面对的过往。
可是,此刻,那些被他压在心底的渴望与怨怼,那些藏在“师父”二字里的依赖与失望,忽然就冲破了防线,在胸腔里疯狂翻涌。
心魔周身的黑气翻涌,化作无数细碎的影子,缠上风扶摇的四肢。那些影子带着蚀骨的冷,顺着他的经脉往里钻,像是要把他心底的情绪也一并勾出来。
风扶摇猛地运功抵抗,剑气从袖中迸发,斩向那些黑气,可黑气却像有生命似的,避开剑气后又缠了上来,甚至顺着他的剑鞘往上爬,缠上他握剑的手。
怨与念,爱与恨,像两股纠缠的藤蔓,早已在他心底盘根错节,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念多一点。
灵力越是紊乱,那些黑气就缠得越紧,甚至开始往他的识海里钻,像是要将他的心神也一并吞噬。识海之中,原本清明的灵台忽然泛起黑气,那些被他压在潜意识里的负面情绪,那些不敢面对的过往,忽然就化作了一道影子,在识海里渐渐凝聚。
那影子分明是苍妄城主的模样,脸上带着纵横的伤痕,眼底翻涌的戾气与偏执,像极了当年那个被仇恨裹挟的自己。
那是他的心魔。
风扶摇心神剧震,一口鲜血从唇角溢出,滴落在青砖上,与地上的水渍混在一起,晕开一片暗红。
他没想到,自己竟也会生心魔。
百年的血债,半生的执念,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愧疚与怨怼,终究还是在这一刻,成了他的软肋。
识海里的心魔越来越清晰,黑袍翻飞,周身的戾气与殿内寒千墨心魔的黑气相互呼应,两股阴煞之气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将风扶摇的心神牢牢困住。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渐渐扭曲,寒千墨的心魔那张脸,与识海里自己心魔的脸,渐渐重叠,耳边全是刺耳的嘲讽与低语,像无数冤魂在哭嚎,又像寒千墨的声音,一遍遍说着“妖魔亦分善恶,恶者当诛”。
握着剑的手再也无力支撑,长剑落地,剑身撞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回响。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的月光、黑气、心魔的脸,都开始旋转,识海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像是要被生生撕裂。
就在他意识即将溃散的瞬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灵力波动,那波动熟悉得可怕,带着蓬莱老梅的清香,带着几分温润的暖意,瞬间冲破殿内的黑气,落在他身上。
一道白衣身影悄然出现,乌发高束,衣袂翻飞,月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一层清辉。
那张脸,是他刻入骨血的模样。
寒千墨的出现,让殿内的黑气骤然躁动起来。那人落在风扶摇身边,指尖凝起温润的灵力,轻轻一挥,缠在风扶摇四肢上的黑气便瞬间消散,化作飞灰。
灵力顺着风扶摇的后颈注入他体内,温润的暖意顺着经脉蔓延,缓解着他识海里的疼痛,也试图稳住他紊乱的心神。
风扶摇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的寒千墨。
月光落在那人脸上,清俊的眉眼,熟悉的气息,让他忽然觉得,刚才的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可识海里的心魔还在躁动,与殿内寒千墨的心魔相互呼应,两股阴煞之气依旧在纠缠,试图冲破寒千墨的灵力屏障。
寒千墨灵力一卷,一道淡金色的屏障便挡在身后。灵光撞在屏障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轰鸣,黑气与金光交织,在殿内迸溅出无数细碎的光点。那光点落在青砖上,瞬间灼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洼,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
风扶摇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是他爱了恨了百年的白衣人,一个是白衣人不敢承认的执念,此刻的对峙,像极了一场迟来的审判,审判着寒千墨的克制,也审判着他自己的执念。
识海里的心魔似乎被殿外的心魔勾起了更烈的戾气,猛地冲破了寒千墨灵力的半道屏障,黑气顺着风扶摇的识海蔓延,瞬间便缠上了他的灵台。风扶摇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愈发扭曲,寒千墨的脸、自己心魔的脸、寒千墨心魔的脸,三者渐渐重叠,耳边全是嘈杂的声响。有蓬莱弟子的嘲讽,有苍妄城百姓的哭喊。
他的意识开始一点点涣散,身体也愈发沉重,指尖的温度渐渐褪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快速流失,识海里的灵台即将被心魔彻底吞噬,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自己坠入无边的黑暗。
就在这时,寒千墨忽然动了。他指尖凝起一道精纯的灵力,轻轻点在风扶摇的眉心。那灵力带着熟悉的暖意,瞬间便涌入风扶摇的识海。
与此同时,寒千墨的心魔也动了,周身的黑白灵光化作一道利刃,朝着二人再次袭来。
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与风扶摇的心魔撞在一起,识海里瞬间炸开一片强光,黑气被一点点驱散,心魔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们的心魔是对彼此的执念,这两股执念本就相互抵牾,二者相遇,便像冰遇上火,最终相互抵消,一同溃散。
心魔的躯壳开始寸寸碎裂,像被风吹过的飞灰。
殿内的黑气彻底褪去。
风扶摇经脉里的阴煞之气尚未完全清除,他早已力竭,灵力耗尽,心神也因心魔消散而变得疲惫不堪。
他靠在寒千墨的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胸腔里的心跳,沉稳而有力,带着熟悉的温度,让他瞬间便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他想抬头看看寒千墨的脸,可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只能任由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
身体开始一点点缩小,周身的衣物化作飞灰,白色的绒毛从皮肤下钻出来,四肢渐渐变得短小,尾巴也缓缓垂了下来。
不过片刻,原本的少年便化作了一只雪白的白猫,蜷缩在寒千墨的怀里,毛茸茸的身子颤抖着。
寒千墨低头,看着怀里的白猫,眼底的复杂渐渐褪去,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与温柔。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白猫柔软的绒毛,指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殿内很静,只有白猫的呼吸声。寒千墨抱着白猫,缓缓坐在殿内的石凳上,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百年的等待,藏着满心的愧疚,还有几分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沙哑,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落在白猫的耳边,像情人间的低语:“原来,真是你。”
五个字,藏了百年的牵挂,藏了百年的愧疚,藏了百年的不敢承认。
有些执念,一旦生根,便再也无法拔除。
他修的从来不是无情道,而是在一遍遍压制自己对风扶摇的念想,一遍遍骗自己早已放下。可当风扶摇化作白猫出现在他面前时,所有的伪装都轰然倒塌,所有的克制都烟消云散。
白猫看着寒千墨,眼底的疲惫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委屈,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依赖。它轻轻蹭了蹭寒千墨的掌心,发出一声极其绵软的“喵”,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又像是在宣泄自己百年的委屈。
寒千墨的心瞬间便软了下来,他抬手,轻轻捏了捏白猫的后颈,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指尖的温度透过绒毛传递过去,白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蜷缩在他的怀里,渐渐睡着了。
它太累了,百年的血债,半生的执念,还有刚才与心魔的对抗,早已耗尽了它所有的力气,此刻在熟悉的怀抱里,终于能安心地睡一觉。
百年的执念,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