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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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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在“寒千墨”的白衣上流淌。风扶摇望着那张与记忆重叠的脸,喉间发紧,袖中剑鞘上雕刻的云纹硌着掌心,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指尖的震颤。
他分明是握着剑的,此刻却觉得自己像个赤手空拳的幼童,暴露在这过于相似的面容前,连呼吸都带着瑟缩。
“像……又不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连尾音都跟着颤,“他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寒千墨的眼神永远是淡的。风扶摇记得清楚,无论是在蓬莱的晨雾里指点剑招,还是在苍妄城的血雪中举剑相对,那人的眼总像初春融雪后的湖面,清浅的波光下藏着深不见底的疏离。仿佛世间万物于他不过过眼云烟,连爱恨都带着三分淡漠,七分克制。
可眼前这人的眼,是燃着的野火,是淬了毒的酒。那里面翻涌的偏执几乎要破眶而出,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热,将百年间被压抑的情愫全摆在明面上。
风扶摇甚至能从那片滚烫里,看见自己狼狈的倒影。那是他藏了半生的渴望与恐惧,此刻竟被这双眼睛照得无所遁形。
心魔轻笑一声,往前走了半步。
他的动作极缓,锦靴踩在青砖上,每一步都像踩在风扶摇的心上。带起的气流里混着寒千墨惯有的香,那是蓬莱岛阶前的老梅,每年雪后都会飘进窗棂的味道,曾被风扶摇当作最安稳的气息记了十年。
可此刻,那熟悉的香气里却裹着一丝蚀骨的阴煞,像冰碴混在蜜里,甜得诡异,凉得发慌。
“他不敢。”
心魔的指尖忽然抬起,冰凉的指腹擦过风扶摇的下颌。
那触感像蛇信子舔过皮肤,风扶摇猛地偏头躲开,后颈却被对方精准扣住。力道不重,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却像铁钳似的攥着他的软肋,让他动弹不得。
“他把这份心思锁了百年,锁得连自己都信了是无情道。可我不一样,我是他不敢承认的念想,是他剜不掉的根。”
后颈的触感熟悉得可怕。
风扶摇恍惚间回到了百年前的无妄殿。那时他总爱练剑走神,用同样的力道捏住他后颈,指尖带着练剑后的薄茧,不轻不重地捏一下,像在惩戒,又像在纵容。他被训诫了几句,那人的声音清越,混着殿外的风声,落在他耳里,竟成了后来午夜梦回时最清晰的回响。
又想起不久前,自己化作白猫时,寒千墨也是这样拎着他的后颈。那人的指尖温凉,带着书卷的墨香,唇角勾着玩笑似的弧度,吐出“咪咪”两个字。那时他只觉得荒唐又愤怒,此刻想来,那指尖的力道里藏着的小心翼翼,竟与此刻这心魔的执拗隐隐重合。
——寒千墨、寒千墨、寒千墨。
——师父、师父、师父。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心魔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风扶摇抬眼,望着那双与寒千墨如出一辙的眸子。忽然觉得,这百年的爱恨纠缠,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能逃得掉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