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梯·女子拜相》春了春天

44、第 44 章

　　四月的春风已然带了暖意，距离府试还有整整半个月，谢明昭却不得不提前动身了。青州府路途不近，需要提前出发，熟悉考场环境，安顿下来，调整状态。

　　听说她要独自远行，家里人炸开了锅。

　　“不行！绝对不行！”王氏第一个反对，语气斩钉截铁，“你一个姑娘家，从未出过远门，路上万一有点什么事，叫我们怎么放心？让你爹陪着去！”

　　谢蕴也点头，虽然他话少，但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谢明昭摇头：“阿奶，家里现在事情也多，地里的活，后院的鸭子，都离不开爹。”

　　秦梅这时急急开口，眼眶已经红了：“那……那娘陪你去。”她实在不放心让女儿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

　　谢明昭看着娘亲担忧急切的脸，心中一暖，却还是摇了摇头，拉住秦梅的手，劝解道：“娘，您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您看，阿奶年纪大了，家里一摊子事需要您帮着拿主意、操持。澜儿和阿屹虽说大了些，但也正是调皮需要人时时看顾的时候。您要是跟我一走半个月，家里怕是真要乱了套。您留在家里，稳住大后方，女儿在外面才能安心考试啊。”

　　“那……那让你小姑陪你去！”王氏转向谢慧，“慧儿，你陪着阿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谢慧自然愿意，但她看了眼后院那些日渐肥壮的鸭子，还有与郑长椿那边供货的对接事务，面露难色：“娘，我自然是愿意陪阿辞去的，只是……这鸭子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每天要盯着，还有跟郑掌柜那边的数目交接、结算……我这一走，怕耽误事。”

　　王氏也知道现在谢慧身上的担子不轻，一时语塞。

　　谢明昭温声道：“阿奶，娘，你们放心吧。我路上会小心，到了州府就找客栈住下，不出门乱逛。我一个人可以的。”

　　王氏态度异常坚决，“不行，说什么也得有人陪着。我去找族长，看看族里有没有可靠的同辈小子或者稳重的妇人，能陪你走一趟。”她说着就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王奶奶……秦婶子……我……我可以陪谢姑娘去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巧姑站在门口，脸上有些红，但眼神却很坚定，她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争执。

　　“巧姑？”王氏一愣。

　　林巧姑鼓起勇气走进来：“我……我家里最近没什么特别要紧的活计。我力气大，也……也跟谢姑娘学了些字，路上能认个路牌什么的。我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谢姑娘，寸步不离。谢姑娘帮了我那么多，教我识字，这是我……我能报答的一点心意。”

　　王氏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结实、眼神恳切的姑娘，心中快速思量起来。林巧姑这孩子，她是知道的，勤快、老实、能吃苦，心眼实诚。这段时间每晚来学习，也看得出是个知恩图报的。让她陪着阿辞，确实比找个族里不熟悉的半大小子或者妇人更让她放心些，毕竟巧姑是真心实意感激阿辞，必然会尽心尽力。

　　“你娘的身子……”秦梅还有些迟疑，她既感激巧姑站出来，又担心她家里的困难。

　　“我娘最近好了许多，而且我跟我爹说好了，他也同意。”林巧姑连忙道，又看向秦梅，“婶子放心，我家里真的安排好了。”

　　王氏终于松了口，她先是对秦梅道：“澜儿娘，阿辞说得对，你得留在家里。咱们娘俩把家看好，让她无后顾之忧。”然后，她拉住林巧姑的手：“好孩子，那就麻烦你了，你家里的事不用担心，你娘那边，我和慧娘、澜儿她娘会轮流过去照看着，地里的轻省活计，让你谢叔搭把手。你们俩出门在外，互相扶持，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去，顺顺利利地回！”

　　林巧姑重重点头，眼眶微热：“谢谢王奶奶！我一定会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天，王氏和秦梅开始紧张地为两人准备行装。干净的换洗衣物、耐放的干粮、水囊、雨具、应急的药品……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她们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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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行前一晚，王氏将谢明昭叫到自己屋里，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旧木匣，取出一个沉甸甸的旧钱袋，塞到她手里。

　　“阿辞，拿着。”

　　谢明昭一掂量，吃了一惊：“阿奶，这也太多了！”这里面怕是家里最近攒下的大半积蓄。

　　王氏按住她要推拒的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不多，阿辞，你听着，你们俩小姑娘家，到了青州府那大地方，人生地不熟，千万不要为了省钱，去住那些偏僻便宜的小客栈！不安全！一定要找那种门面敞亮、人多热闹的大客栈住，贵点就贵点，咱们住得安心！吃饭也要吃干净敞亮的饭铺，别贪路边摊的便宜。这些钱，就是让你们花在刀刃上，买一个平安稳妥！”

　　她拉着谢明昭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路上跟紧巧姑，别分开。不要跟陌生人搭话，尤其是那些过分热情的。钱财要分开藏好……到了地方就赶紧捎信回来报平安……”

　　谢明昭听着阿奶一遍又一遍、事无巨细的叮咛，心中暖流汹涌，鼻尖发酸。她用力点头，将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阿奶，我记住了，您放心。”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谢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除了谢家全体，谢允先生、族长谢宏、里正谢珩、村长谢渊也来了，族学里几个相熟的同窗也来送行。

　　谢允上前宽慰道：“沉着应考，勿负所学。”

　　“学生铭记老师所嘱。”

　　王氏将准备好的行囊仔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才交给林巧姑背上。

　　秦梅红着眼眶，将几个还温热的鸡蛋塞进谢明昭手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一定小心。”

　　谢蕴沉默地站在一旁，只是用力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走吧，时候不早了，早些动身，天黑前到驿站。”族长谢宏开口道。

　　谢明昭最后看了一眼家人和乡亲们，转身，背着包袱与背着行囊、神情郑重的林巧姑一起，坐上了通往县城的道路。

　　身后，送行的人群没有立刻散去，而是默默地跟着，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送到通往官道的岔路口。

　　谢明昭回头，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依旧伫立在晨曦中，远远地望着她们。

　　她朝着来路，用力挥了挥手，然后用尽力气大声喊道：

　　“都——回——去——吧——！我——会——好——好——考——的——！大——家——保——重——！”

　　清亮的声音在清晨的旷野上传出很远。

　　远处的人群似乎骚动了一下，然后，她也看到他们朝着这边挥手。

　　谢明昭不再回头，与林巧姑相视一眼，两人坐着孙爷爷的牛车朝县城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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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明昭与林巧姑赶在辰时末抵达了县城东门的车马行。这里是前往州府等地的马车聚集地，人声嘈杂，骡马嘶鸣，空气中混合着尘土、草料和汗水的气味。

　　林巧姑有些紧张地紧跟在谢明昭身后，眼睛不够用似的看着这比泾川里集市热闹十倍的地方，以及那些从未见过的、带车厢的宽大马车。

　　谢明昭则神色镇定，目光扫过几辆挂着“青州府”木牌的马车，正准备上前询问车资和发车时辰。

　　“阿辞——！阿辞——！”

　　忽然，一声清脆又带着急促的呼喊从身后传来。

　　谢明昭脚步一顿，这声音是郑婉？她疑惑地转身。

　　只见不远处，郑婉正提着裙摆小跑过来，脸蛋因为奔跑而红扑扑的。而跟在她身后的，除了她父亲郑长椿，还有两个令谢明昭大吃一惊的人，知县周文清和林县丞。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谢明昭心中惊诧，但动作却不慢，连忙拉着还有些懵懂的林巧姑快步迎上去，在适当的距离停下，恭恭敬敬地对着周文清和县丞福身行礼：“民女谢明昭，见过知县大人，见过县丞大人。”

　　林巧姑也慌忙跟着行礼，头垂得低低的，心跳如鼓，手心都冒汗了。天爷，她居然见到了县太爷！

　　周文清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身深青色的常服，显得儒雅随和。他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必多礼。本官今日恰与郑掌柜有事相商，听闻谢姑娘今日启程赴青州府应考，便顺道过来看看。”

　　他目光落在谢明昭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期许：“你是我县此次参加府试唯一一名女子，亦是县试案首。此次赴考，不止关乎你个人前程，亦为我县士林增色，为后来者开一先河。望你沉着冷静，正常发挥，莫负平日所学，更莫负家乡父老之望。”

　　这番话语气平和，分量却极重。周围的嘈杂似乎都安静了一瞬，不少等车或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望过来，暗自猜测这能让知县大人亲自来送行的小姑娘是何许人也。

　　林县丞也笑着上前一步，将一个精致的蓝布包裹，递给谢明昭：“谢姑娘，这是大人特地为你准备的一套文房四宝，皆是上品。愿姑娘笔下生花，金榜题名。”

　　谢明昭心中感动，双手接过，再次深深行礼：“民女多谢大人厚赐！定当竭尽全力，用心考试，不负大人期望，亦不负家乡水土养育之恩。”

　　周文清欣慰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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