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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   乙字二号房内。

      谢明昭其实并未深睡。明日大考,心中难免思虑纷纭,加上下午救回阿无之事,也让她存着一份隐约的疑虑和不安。她睡眠向来警醒。

      所以,当那张薄薄的纸条从门缝滑入,擦过地板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时,她几乎立刻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门外并无其他动静,只有风声。但那细微的声响绝非错觉。

      她没有立刻起身,又静静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确认外面再无异常。这才轻轻掀被下床,没有惊动已然熟睡的林巧姑。

      借着窗棂透入的些许朦胧月光,她摸索到门边,果然在地上触到一小片纸张。拾起,入手粗粝。

      她走到窗边,就着稍亮一些的月光,展开纸条。

      纸上是用烧黑的木枝之类所写,字迹清秀,显然是女子写的。

      “小心监考官陈致远。”

      七个字,突兀地映入眼帘。

      陈致远?谢明昭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监考官?明天的府试监考官?此人是谁?为何要“小心”他?这警告从何而来?是确有其事,还是故弄玄虚,甚至……是某种陷阱?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送信的人,一定是白天下午被她“救下”带回来的孤女阿无,因为她在府城没有别的可认识之人,看来她身份一定不是自己表面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仅仅是因为自己下午救了她,她便冒险深夜送信示警?这个理由似乎太过单薄。如今冷静回想,巷中那一幕,阿无虽看似柔弱,但若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孤女,怎能在那几个流氓手下坚持到她们恰好路过?而且,那几个流氓逃走得也未免太干脆了些。难道……难道那根本就是一场演给她看的戏?阿无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吸引她的注意,顺理成章地进入客栈?

      若真如此,阿无在暗处盯着自己多久了?从何时开始?目的究竟是什么?

      谢明昭想到这里,后背莫名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敌暗我明,已知的威胁尚可防备,但这种藏在迷雾中、不知是友是敌、也不知其真实目的的存在,才更让人心悸。

      阿无,阿无……她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充满虚无意味的名字。一个无名无姓的乞女,为何会卷入科考之事?又为何要向她示警一个陌生的监考官?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回想白天与阿无接触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她的身形、姿态、哪怕一个细微的动作。那抹模糊的熟悉感再次袭来,这次她努力捕捉,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溯这一路以来的所见。

      突然,一个画面清晰地闪现:在赶往府城的路上,在路边的馄饨摊,那个衣衫褴褛、拄着木棍、与她有过短暂一瞥对视的女子!当时只觉得那女子有点异样,并未深究。此刻将两个身影重叠——除了脸不一样,那身形,那警惕的姿态,几乎一模一样!

      是她!那个在馄饨摊,让自己怀疑带了面具的女子,就是阿无!眼下所见的才是她真实的面目。

      这个认知让谢明昭心头一震。原来阿无并非今日才偶然出现,她很可能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甚至一路跟到了青州府城。她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送一个关于陌生监考官的警告?

      府试在即,这是她人生至关重要的一关,绝不能让任何意外干扰,更不能卷入不明不白的漩涡之中。眼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按下所有震惊与猜疑,以不变应万变,专注于明日的考试。

      至于阿无,无论她是何来历、有何目的,既然已经显露踪迹,又留下了这样一张纸条,必然还有后续。自己只需暗中观察,谨慎提防,不可打草惊蛇。

      她再次看向手中的纸条,“小心监考官陈致远。”无论这个名字背后是谁,无论这警告是真是假,至少让她对明天的监考官多了一份警醒。考场之上,谨言慎行,恪守规矩,不授人以柄,便是最好的应对。

      心意既定,谢明昭不再犹豫。她将纸条凑近桌上的油灯灯盏,就着残留的一点灯油,指尖微动,火苗倏地蹿起,迅速吞噬了那粗糙的纸片和上面的字迹,化作一小撮灰烬,被她轻轻吹散,了无痕迹。

      不能留下任何可能引起麻烦的东西,尤其是这种来历不明的警示。

      火光熄灭,房间重归昏暗。她走回床边坐下,没有再躺下。

      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眸色深沉如墨。阿无的身影,馄饨摊的惊鸿一瞥,还有那七个烧毁的字,都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

      看来,这青州府城,暗流比她想象的更深。明日的考场,除了笔墨文章,恐怕还得加上十二分的小心。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将翻涌的思绪强行压下。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养足精神。

      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身体需要休息,但大脑深处,那份警惕的弦,已然绷紧。

      夜,更深了。客栈内外,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梆子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

      寅时末,天色仍是青黑,悦来居却已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谢明昭与林巧姑简单用了些客栈准备的清淡早食。

      临走前,谢明昭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阿无房间那扇紧闭的房门,里面悄无声息。她没有说什么,只将一点零钱交给林巧姑,低声道:“这几日我不在,你自己小心,莫要乱走。若那阿无姑娘还在,她有什么需求,力所能及范围内可略帮衬,但务必留心,不可轻信,也不必与她过多接触。一切,等我考完回来再说。”

      林巧姑重重点头,将考篮递给她,眼神坚定:“姑娘放心,我省得。您安心考试,别的都不用管。”

      谢明昭拎起考篮,汇入从客栈涌出的人流。街道上,提灯、擎烛、摸黑前行的学子络绎不绝,如同一条条细流,从四面八方汇向贡院。春日凌晨的寒意扑面,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激动。

      赶到贡院前广场时,天际刚刚露出一线鱼肚白。广场上已是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府兵和差役早已到位,维持着秩序。巨大的“青州府试”灯笼高悬,火光在晨风中摇曳。

      学子们按照指引,开始在不同通道前排队,等待唱名、验明身份、搜检入场。

      谢明昭找到了自己所属县域的队列,安静排好。周遭都是低声交谈、整理衣冠、最后检查考具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将纷杂的思绪尽数压下,心神沉静下来。

      搜检甚为严格,考篮被打开,每一件物品都被仔细翻看,身上衣裳也需检查有无夹带。谢明昭早已按要求准备,笔墨都是最普通的式样,食物也是切成小块的干粮,无纸无字,水囊透明。

      检查的吏员动作麻利,并未过多为难,只是在看到她是女子时,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程序照旧。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一道审视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但抬眼望去,只看到忙碌的吏员和后面长长的队伍。

      顺利通过搜检,领到一个标示着座位区域的号牌,谢明昭随着人流,穿过二门,步入真正的考场。眼前是鳞次栉比的号舍,一排排,一列列,整齐肃穆。按照号牌指引,她找到了自己的那一间。

      号舍狭小,仅容一人转身。内有木板搭成的简易桌案和坐凳。她将考篮放好,笔墨纸砚一一取出,摆放整齐。然后静静坐下,调整呼吸,等待。

      天色渐渐亮起,贡院内灯火次第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自然的天光。所有学子均已入座,黑压压一片,却鸦雀无声,只有偶尔的轻咳。

      辰时正,鼓声三通。威严的仪仗自至公堂方向而来。青州知府沈墨身着官服,神色肃穆,当先而行。其身后,是同样官服俨然的提学官胡大人,再往后,则是数位同考官、监考官。

      众官员在高台上站定。有司仪高声唱喏,众学子起身行礼。谢明昭随着众人动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台上那排官员。沈知府她见过画像,提学官胡大人也有所耳闻,当司仪介绍到“监临官,监察御史陈致远”时,她的心神骤然一凝。

      只见那位被称作陈致远的监察御史,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面皮白净,三缕短须,一双眼睛微微狭长,此刻正威严的扫视着台下众生。陈致远……原来这就是阿无纸条上提到的人。他竟是监察御史,职位不低。谢明昭快速回想,确信自己从未与此人有过任何交集,更谈不上恩怨。阿无的警告因何而起?

      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陈致远的目光恰好也掠过她这个方向。当看到明显是女装的谢明昭时,他眼神微微一顿,随即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笑意极淡,转瞬即逝,却让谢明昭心头一凛。那不是欣赏或鼓励的笑,更像是一种带着某种居高临下意味的嘲讽?或者说,是猎人看到猎物落入视线时的玩味?

      她立刻垂下眼睑,不再直视,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无论陈致远是否就是阿无所指的那个“需要小心”的人,此人对她似乎并无善意,这是显而易见的。接下来的考试,必须万分谨慎,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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