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雪尘泥》沙发上坐

13、你还真是个大善人

　　杨浱樰又听了一夜噼里啪啦的声音。
　　和他在思考和修改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不同，隔壁传来的声音从未间断哪怕是一秒。
　　昨天之前，他还没有听到过如此紧锣密鼓的键盘敲击声，他竟然一点都不反感。
　　又是在和朋友LOL吗？
　　他端着咖啡，想象着对方打游戏的画面，唇角扬起。
　　他从来都不玩游戏，但觉得这样高频率的点键盘，应该会很伤手腕，对手指也不好。
　　难怪他的指尖也有一层薄茧。
　　端着咖啡杯的手突然停了一下，他想到了那个“很喜欢的人”，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打游戏吗？
　　咖啡突然变得格外苦。
　　放下了咖啡杯，看着电脑上刚刚写完的两章，已经进入了时云和岳青的学生时代，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那个人是你的初恋吗？也是学生时代认识的吗？比墨染更早认识吗？
　　他眯了眯眼眸，我不管，在我的小说里，就是我们先认识的！
　　触碰着键盘，继续写他的故事。
　　天边泛白的时候，当第三章落定，工地的机器声响起，他的门也被敲响。
　　夏礼仁靠在墙边，指尖勾着一袋早餐：“今早是豆浆加油条。”
　　杨浱樰接了过来：“又和朋友打了一夜游戏？”
　　夏礼仁看着他有些阴郁的脸，眨了两下眼睛，很快想起了昨天早上随口扯得理由，打趣：“你透视眼啊？”
　　这就是承认了，杨浱樰看他一眼，语气里都不自觉地带上了酸气：“你就那么喜欢？天天熬夜陪他？”
　　“？？？谁？陪谁？”夏礼仁疑惑了一会儿，继而反应过来，“你说我朋友吗？”
　　夏礼仁想了一会儿要怎么“狡辩”一下比较合适：“不是，打游戏赚钱呢，代练。
　　你不打游戏，可能不了解……”
　　听到“代练”，杨浱樰的脸色稍微明亮了一些：“懂，听邱涵说起过。”
　　语气都轻快起来：“打了一夜，你早点回去休息。以后不用天天下去买早餐，多注意身体。”勾着豆浆油条，转身进了屋。
　　夏礼仁看着关上的门，微微蹙了蹙眉。
　　这怎么，大清早的火气比昨晚还大？
　　他仔细琢磨了一番杨浱樰那句醋味十足的话，昨晚和今早莫名其妙的生气。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眉眼全都弯成了线，嘴角扬起压不住的弧度，抬起手又敲了敲门。
　　重新打开门的杨浱樰：？？？
　　夏礼仁盯着隐约带着点颓废的杨浱樰，言语里溢出的都是欢喜，透着明快：“杨浱樰，我昨天说的那个很喜欢的那个人，是墨染。”
　　他说得自然又真诚。
　　杨浱樰漂亮的眼睛睁圆了一些，愣了半晌，继而又低下了头来，耳尖染上了绯红：“你……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读过他三年前的那篇散文诗，《如果有来生》。读过之后，我才开始学做饭，想着如果哪天遇到了，我就可以为他做饭。”
　　《如果有来生》写在被网友讨伐之后，是最后发表出去的一篇文章，里面确实提到了他糟糕的生活习惯。
　　他还愣着，夏礼仁盯着他：“杨浱樰，你，是在吃醋吗？”
　　一听这话，他立马否认：“我没吃醋。”说得异常坚定。
　　我吃什么醋？谁说我吃醋了？夏礼仁喜欢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莫名其妙。
　　夏礼仁觉得他的杨浱樰着实可爱，又略有些无奈：“好好好，你没有吃醋。
　　赶紧进去把早餐吃了，好好睡一觉，别再想乱七八糟的了好不好？”
　　顺手帮他把门带上了。
　　杨浱樰坐到了桌边，感觉今天的天气格外明媚，阳台清风阵阵，吹得他心情舒畅。
　　哼着小曲儿一边咬着油条，一边打开了淘宝，搜索“键盘护指套”，挑着好评最多的下了单，明天应该就能到了。
　　看到评论里说搭配着鼠标托和护腕手套更好用，于是把那两个也一起加了上了。
　　下好单，油条也吃完了，洗了脸刷了牙，戴上耳塞，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迷路在一片凤凰林，绕了三圈回到了原地，便盘腿坐在那棵树下。
　　他坚信着有人会过来，带他出去。梦的最后，真的有一张模糊的脸向他奔去。
　　近了，模糊的脸逐渐清晰，是夏礼仁。
　　醒来时他还有点懵，明明……夏礼仁才是路痴，凭什么是他迷路？？？
　　爬起来打开电脑，把隐约记得的梦里的零星碎片记录下来之后，拿着浴巾去卫生间冲了一个澡出来。
　　打开冰箱，里面是夏礼仁前两天摆得整整齐齐的药茶，他嘴角扬起，拿出了一瓶。
　　刚拧开盖子，看到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一张纸条。
　　【醒了的话，要不要下来吹吹风？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太阳藏在了云后面。】
　　他嘴角翘了起来，什么都好，就是这狗爬的字冲击太大。
　　他把纸条仔细捋平，夹进了笔记本里。换上衣服，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打开门去按了电梯。
　　夏礼仁就坐在小区活动区的长椅上，腿很长，坐在那里格外醒目，一眼就看到了人。
　　他眉眼弯了起来：“夏礼仁。”喊了一声，走了过去。
　　夏礼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了他的声音，笑容立即挂了起来：“吃了没？今天在外面吃吧？”
　　杨浱樰应着：“好，不然吃面吧，你带路。”他想了好久的，那家“宝藏店铺”。
　　“好。”夏礼仁应着。
　　杨浱樰侧目看着他，虽然依然是带着明媚的笑，但满脸心事。
　　“你，不开心？”他试探着问着。
　　“没……”
　　“浱樰！”
　　听到声音，杨浱樰浑身一震，盯着夏礼仁的目光瞬间失焦，而后缓慢聚焦停留在夏礼仁脸上，夏礼仁却有些躲闪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站在物业大厅休息沙发那里的女人，含着泪花，是宋诗雅。
　　女人走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满眼心疼：“樰……瘦了……瘦了好多……”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压住了从发紧的喉间溢上眼眶的酸涩。
　　“你们……聊，我先去外面……”夏礼仁顿了顿，“等你。”
　　“不必了。”杨浱樰冷冷地开口，“不必等我了，夏礼仁。”
　　夏礼仁喉结翻滚一下，眸光有些晦暗下来，低下了头来到了小区外。
　　小花大概是知道了他的心情不好，来到了他的脚边蹭着，“呜咽”地叫着。
　　他蹲下了身，揉着小花的头：“小花，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情……”
　　他抬头，看到杨浱樰和宋阿姨就坐在物业大厅的休息沙发上，甚至都没有出来的打算。
　　杨浱樰伸手掏了掏裤兜，大概是在掏烟，但是掏了个空。
　　目光看过来，和他的对上，他立马移开看着小花，竖着耳朵，努力想听清里面说着些什么……

　　“邱涵告诉你的？”杨浱樰冷冷地开口。
　　宋诗雅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从包里拿出纸巾，沾了沾眼角。
　　从内到外的气质依然是优雅从容：“浱樰，你爸爸……还有你哥，我们都很想你。”
　　杨浱樰无比烦躁，他现在特别需要一根烟，把手插进了裤兜，没有再拿出来。
　　“三年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不是气。”杨浱樰打断她，“妈……”他顿了顿，“宋……”
　　“我永远是你的妈妈。”
　　他咽了咽口水，再开口：“我不是那个家的人，这是事实。”
　　宋诗雅眼眸里情感复杂：“我们，从来都当你是亲生儿子的。”
　　“当是……但不是。”杨浱樰垂着眼眸，“妈，你们既然瞒着，就该瞒得好好的。更不该在我最低谷的时候，把这件事揭出来。”
　　宋诗雅双眼暗淡了下来：“你爸真的只是嘴快……”
　　“但那是事实，我该庆幸杨总嘴快，让我不至于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他说得平静，已经三年了，早过了最崩溃的时候。
　　“浱樰，你爸他不是说你不好，他只是担心你……”
　　“妈。”他打断了宋诗雅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些话说出来就是说出来了，伤疤好不了了。”
　　他顿了顿，“妈，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会再考虑搬家。”
　　宋诗雅张了张唇，终于是什么都没说，站起了身：“你……不要再搬家了。每一次搬家，都要瘦一圈……”
　　说着红了眼眶，“我……我们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除非你愿意见我们。你爸……
　　你爸一起来南城了，他不敢见你……就在前面的锦江之星，明天晚上八点的机票，他挺想见你的……”
　　杨浱樰扭过了头，眼眶有些发热，喉间发紧，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带颤抖：“上次过来被我气进了医院……”
　　他感觉到手腕似乎在隐隐发痛，手往裤兜里又伸了伸，确保不让伤疤被宋诗雅看见：“这次，就别见了吧。”
　　“樰……”
　　杨浱樰已经站起了身，背对着她。
　　宋诗雅看着那单薄的后背，动了动唇，叹一口气，离开了，看到了门口的夏礼仁，微微点了头，表示感谢。
　　夏礼仁抬起了头，杨浱樰正盯着他。
　　他站起了身走进去，杨浱樰起身离开，他追过去，杨浱樰已经进了电梯，他伸手拦住了关了一半的门。
　　杨浱樰看着他：“你故意叫我下来的。”
　　夏礼仁没有否认。
　　“你认识她？”
　　“我正好在物业大厅，看到她从早上一直坐到了下午，听到她向物业打听你的名字……”
　　“夏礼仁，你还真是一个大善人啊。”
　　夏礼仁还挡着门，电梯发出了两声警示的声音。
　　杨浱樰盯着他，眼里是最开始那种带着防备的冷漠：“要一起进来？”
　　盯着那双眼，夏礼仁的心口被揪了一下，松开了手。杨浱樰此刻，大概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的……
　　看着电梯数字往上变到了7，他拿出了手机，找到了寒秋，发了信息过去：“墨染的家庭有什么问题？”
　　【寒秋：……】
　　他直接打了语音过去。
　　“哥，我……樰哥知道我说了会杀了我的！”
　　夏礼仁冷声道：“宋诗雅刚来过，他现在大概就想杀了你。”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分钟，“找个地方吧，电话里说不方便。”
　　“国贸中心，喜茶餐厅，现在过去。”夏礼仁说了一个介于他和寒秋中间的一个位置，能在最早的时间碰上面。
　　“哥！现在？你今晚的内容还更不更了！”
　　夏礼仁已经往外走了：“不会少了你的稿子。”
　　挂了电话，上了自己的卡罗拉，一脚油门下去，眨眼便消失在黄昏的余晖里，卷起一阵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