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灿烂》陈年老柚子

37、司公子

　　乐灿掀帘而出，脚步在踏入前厅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晨光透过店门，恰好落在那个锦衣男子身上。他正看似随意地把玩着柜台上一个黄铜鸟哨，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乐灿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无形的冰冷的手攥紧。那是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警惕，是曾在刀尖舔血的日子里磨砺出的、对极度危险的本能预警。这个男人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眼神甚至称得上温和，但乐灿浑身的肌肉却在瞬间绷紧，进入了蓄势待发的状态。他站在那里的姿态，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都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属于上位者也是狩猎者的气息。
　　男子见到她，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像是颇为满意她的出现。他放下鸟哨，动作优雅。
　　“乐灿姑娘？”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却莫名让人感到压力，“冒昧打扰。今日天气尚好，不知可否赏光，同在下出去走走？”话音刚落，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朵牡丹花递给她。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乐灿脸上，实则眼角的余光和那若有若无的气场，却将一旁紧张不安的苏雀和下意识握紧了鸡毛掸子的宋枫都笼罩了进去。那温和的邀请里，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以及清晰的威胁。
　　乐灿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伸手接过那株牡丹，好在只是普通牡丹花而已……她突然明白了想不通的那个点是什么，红罗能消除普通人记忆，怎么会疏漏一只牡丹花妖破坏计划。
　　她清晰地接收到了这份威胁。沉默只持续了一息，她便干脆地应道：“好。”
　　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甚至没看苏雀和宋枫一眼，径直走向店门。与其留在这里让危险波及清流居，不如直接面对。
　　鹊壹看着着急，但那男人的压迫感，让它一只小鸟多少有些不敢跟上前，小脑瓜子转了一圈，它决定去榆钱巷！
　　“乐灿姑娘，我请你吃碗馄饨如何，这龙山镇早市的馄饨最好吃了。”
　　“都行。”乐灿手心微微发颤，完了！彻底完蛋了！她！乐灿！今日亡矣！
　　两人并排走着，清晨的龙山镇街上并未有很多人，只有几家早点摊子支起了炉灶。
　　“就这家吧。”男人带她到了镇中心的一个铺子前，乐灿脑子乱转，压根没注意走到了何处，现下停了下来，四下一看，发现这里竟是风月淮常出诊的长春医馆隔壁。
　　“放心，我还不会杀你。”男人笑意浅浅，“你的心现在不好吃。”
　　“……”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要找的司公子。”
　　“听雨她没事吧？”
　　“你刚不是很怕我吗，现在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司公子捞起桌角的茶壶，给自己和乐灿都倒了一杯茶，这茶是茶叶沫子泡的，这一壶还是刚沏的，茶水并不浓，“老板，两碗馄饨。”
　　乐灿在桌底的手不由握拳，能不怕吗？！说好了让灵霄和风月淮去对付的！虽然说自己叫司公子，但不就是红罗吗！？
　　“你刚说不吃我，我应该暂时不用太担心自己吧……”
　　“说得也是。”司公子点头，表示赞同，“那你为什么还怕我？”
　　你会吃心！我能不怕你吗！乐灿想了想道，“要不……你变回女的吧，我对女子稍微不怕一些。”
　　司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变回女的？你觉得我是红罗？”
　　这下轮到乐灿懵了，“你不是？”大哥，你身上那要人命的气场！张口闭口都要吃人心的样子！
　　“不是……”他微微侧头，有些打趣似的看着乐灿，“很失望吧。”
　　“那你……也吃心？”
　　“吃啊，不吃会死的。”
　　“那你跟红罗什么关系……”
　　“我说没有关系，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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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灿还想再问一些，这位司公子只说馄饨好了先吃饭吧。
　　乐灿也不拒绝，边吃边打量着他，心里盘算着这人到底厉不厉害。虽没有表明跟红罗的关系，但他的气场确实很大，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和压迫感，但这人的妖气也藏得很好，若是日常碰到，她甚至不会多怀疑……不会红罗……是一个团伙吧！若是她出手，不知道能不能有一点点胜算。她师父也没告诉她，凡间除了红罗还有别的厉害的妖啊！
　　像是猜透了她的心，司公子又是一声笑，“你不是我对手，你师父都不是我对手，保住小命多活几天吧。不过你所说的红罗，或许你可以试试打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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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
　　乐灿深吸一口气，面前的早点已经不香了，“那你找我是要干什么？”
　　“不做什么，我作为长辈，看到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带你吃顿饭。”
　　长辈！什么长辈！
　　“你别乱说，我是好妖！没有吃人心的亲戚！”
　　司公子淡淡扫了一眼，“你们青鸾一族素来没有什么志向，你为何非得蹚这趟浑水呢？”
　　“谁说我们没有志向了！我也是一只励志做一个上仙鸟！”
　　“上仙，哼。”司公子收了笑意，眼里泛起狠戾之色，“不都被个仙家后人占了吗，哪里还有妖族和人族的位置，又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去修炼。”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作为上古神兽一脉，以你的能耐早就能飞升成仙，就因为是妖族，所以你连渡劫的资格都没有，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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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你看看，这仙族，有多少年没有凡人飞升了？是他们不努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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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现在都想着去当仙族，因为仙族舒服，有名有权能长生……但你看看这种要捉妖除魔的累活他们那些上仙怎么不亲自来？为何要让你来？让你来送死？”
　　乐灿眉头轻蹙，她之前确实没有多想过，而且她想做仙族也是因为那个身份……瓷碗里清汤飘着油花，几只白胖的馄饨沉在碗底，她吃得心不在焉，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
　　“你不傻，好好想想。”司公子点了点桌子，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回妖族吧，妖族至少不用你来送死。”说完，便起身要走。
　　“乐灿！你、你没事吧？”就在这时，一个头戴斗笠、衣衫略显凌乱的身影急匆匆地从街口跑来，脚步踉跄却速度极快，正是循着鹊壹指引一路追来的霁云舟。
　　他一眼看到安然坐在摊前的乐灿，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扶着旁边的柱子大口喘气，“你这鸟……不会、不会是大早上让我来吃早点的吧。”
　　原本已打算离开的司公子，听到这急促的脚步声，不由停下脚步，侧身回望。见到霁云舟那副狼狈又焦急的模样，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浅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

　　“我当是谁。”司公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的嘈杂，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体内那卷万妖谱……修炼得如何了？”
　　霁云舟闻声猛地抬头，这才注意到乐灿对面竟还站着这样一个气度不凡、却令人莫名心悸的男人。他的目光对上司公子那双含笑的眼眸，心中骤然一紧，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
　　乐灿心中也是一惊，本能让她起身将霁云舟拉到一旁，眼睛死死盯着司公子，生怕他突然动手。
　　司公子倒是没有动手，依旧是那个浅浅的笑，一把折扇在手里一敲一打，如同清风明月，万事无忧。
　　然而，霁云舟只觉得识海中轰然巨响，万妖谱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攫住，疯狂地自行翻阅起来！无数妖影、符文、嘶吼不受控制地冲击着他的神识，速度越来越快，有一页的文字模糊不清，想要停住却又被其他书页翻盖，那种杂乱感几乎要将他的脑袋撑爆。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喉头一甜，猛地俯身，“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乐灿脸色骤变，几乎在霁云舟吐血的同一瞬间，她已猛地将手中喝了一半的馄饨汤碗带着劲风，劈头盖脸就朝司公子砸去！同时身形一闪，五指成爪，直取司公子咽喉，招式狠戾，全是拼命的架势。
　　司公子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她这反应十分有趣，更带着几分“不自量力”的嘲讽。他脚步未动，只手腕一翻，一柄玉骨折扇“唰”地展开，轻描淡写地一拂，便将那汤碗和乐灿凌厉的攻势尽数化解。碗筷“噼里啪啦”碎落一地。
　　乐灿一击不中，毫不停滞，反手一把抄起摊桌上插满筷子的竹筒，内力灌注之下，根根竹筷如同淬毒的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密雨般射向司公子周身大穴！

　　司公子依旧站在原地，折扇轻摇，舞出一片绵密的光影，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细响，所有竹筷尽数被击落在地，未能伤他分毫。
　　“无趣。”司公子淡淡评价，眼中笑意敛去，闪过一丝杀机。他的目光转向正痛苦跪地、气息萎靡的霁云舟，折扇一合，便要向前了结这个潜在的麻烦。
　　乐灿见状，不顾体内气血翻涌，再次扑上，用身体挡在霁云舟之前，硬生生接了司公子随手挥出的一掌。“噗——”她只觉得一股阴寒巨力透体而入，喉头腥甜上涌，身子被打得向后跌去，重重撞在馄饨摊上，摊子顿时垮了一半。
　　“你又何必呢？”司公子啧啧两声，“我本不想伤你，你非凑这个热闹？若真不要命，不如和我合作，如何？”
　　司公子正要对霁云舟再下杀手，忽闻一声清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