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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你们不会有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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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云舟像根木头似的杵在乐灿休养的厢房门外的廊下,眉头紧锁,肩头一边站了一只喜鹊,同样不安地转动着小脑袋,时而发出几声短促的啾鸣,更添几分焦灼。
他方才分明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动静,像是乐灿苏醒了。可他又怕是自己心急听错,更不敢贸然闯入惊扰了医治,只能在这门外备受煎熬地守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当时,风月淮提着一小包新配好的药材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见霁云舟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以及他肩上那两只喜鹊。她放缓脚步,轻声问道:“霁师弟,怎么了?可是乐灿姑娘有什么不妥?”
霁云舟闻声回头,压低声音道:“风师姐,我、我好像听到里面有声响,像是乐灿醒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那扇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从内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灵霄走了出来,他依旧戴着那半截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却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些许。他看了一眼门外的两人,并未多言,只是侧身让开了通路,淡淡说了一句:“她醒了。”
这三个字如同赦令,霁云舟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几乎是踉跄着一步就跨入了房门,那两只喜鹊也扑棱着翅膀跟了进去。
乐灿正斜靠在床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虽然疲惫,却确确实实地苏醒过来了。
看到霁云舟如此急切地冲进来,乐灿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沉寂的深潭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她并未说话,只是目光在他和他肩头躁动的喜鹊上停留了一瞬。
霁云舟见她真的苏醒,激动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愣愣地站在床前,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你感觉怎么样?”
风月淮随后跟了进来,见到乐灿清醒,也松了口气。她上前仔细查看了乐灿的情况,温声道:“醒了就好,你外伤也不轻,我带了药来,需得再处理一下。”她示意霁云舟和容霄暂且回避。
待屋内只剩她与乐灿两人,风月淮细致地替乐灿换药包扎。她的动作轻柔熟练,乐灿始终沉默着,配合着她的动作。
乐灿看着这位凤女,一时恍若隔世。如今灵霄和她再度相遇,但并不是如同想象中那般,两人能携手共进。灵霄依旧选择了逃避,选择用逃避保护风月淮。也不知道若是风月淮恢复记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谢谢。”
“客气什么。”
处理完毕,风月淮替她掖好被角:“你伤势颇重,最要紧的是静养,切莫再劳神动用内力。先好好休息。”乐灿闭上眼,算是应了,虽然灵霄灵力进入体内的那瞬间,她觉得自己能干趴一条黑蛟,但这个身体毕竟没有妖灵支撑,又是在凡间灵力并不充足的地方,要吸收这股灵力属实有些疲惫,她确实是要好好休息了。
风月淮轻轻带上房门,来到隔壁临时充作茶室的小间。霁云舟和灵霄已在此处。霁云舟脸上的激动还未完全褪去,正不住地向灵霄道谢。灵霄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甚至在他一声声师兄中有些烦躁起来。
风月淮煮了水,沏上三杯清茶,雾气袅袅升起。她看向灵霄,目光中带着医者特有的求知与诚恳:“容公子,方才见你救治手法与我等寻常医道大不相同,用药更是神效。风某冒昧,想向公子请教一二。”
灵霄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面具后的目光平静无波:“风大夫过谦了。你的医术已极为精湛,并非技艺高低之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只是我等所循,是修仙问道之路,汲取天地灵气,淬炼己身,所用丹药功法,自然与世俗岐黄有所不同。”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乐灿房间的方向,又看了看霁云舟,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便如乐灿先前强行救回霁公子,那般立竿见影之效,并非寻常医术可达。那实则是……以燃烧自身本源精血,耗损寿数为代价换来的。”
灵霄的话音不高,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霁云舟的心口,细细地辗转,带来一阵绵密而尖锐的痛楚。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知后觉的惊骇。
他回想起乐灿那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后,那副看似轻松,甚至依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只当是她修为高深、手段过人,心中感念,便想着用她似乎最喜爱的金银来报答,以为这便是她所需。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明白,那看似轻松的背后,付出的竟是如此惨痛的代价——燃烧的生命,折损的寿元!这恩情,岂是那些冰冷的黄白之物可以衡量万一?
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瞬间将他吞没,脸色变得比方才受伤时还要苍白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袍,骨节泛白。
容霄将他这副模样尽收眼底,面具下的神情看不真切,语气却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救死扶伤,本是我辈分内之事。霁公子不必过于挂怀,亦无须觉得欠下天大人情。此事,过去了便过去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只是师妹此番伤及根本,非寻常汤药能愈,必须返回师门秘地静心调养。十日后,待她情况稍稳,我会亲自送她回去。”
霁云舟闻言心中一紧,下意识追问:“回去?回哪里?”他忽然发现,自己对乐灿的过往、她的来处,几乎一无所知。
灵霄却只是淡淡地摇头:“此地不宜透露。缘分若至,霁公子自然便会知晓。”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霁云舟身上,带着一丝审视,更有一份清晰的告诫,“此外,还有一事需告知霁公子。你体内那卷万妖谱,记载了妖物弱点习性,对于妖族而言是极大的威胁,极易招引窥伺。那人此次的目标是你,乐灿不过是受你牵连。你若继续靠近她,只会将更大的麻烦再次引向她。这一点,望你明白。”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霁云舟瞬间清醒。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感激、愧疚、担忧、不甘,交织成一张沉重的网,将他牢牢缚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风月淮听着,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看着霁云舟备受打击的模样,又看了看语气决绝的灵霄,忍不住开口,声音温和却带几分坚持:“容公子,你虽是乐灿的师兄,为她考量自是应当。但……是否也问过乐灿她自己的意愿?如此替她做决定,是否……”她未尽之言,是觉得灵霄此举近乎无情,像是在强行斩断什么。
灵霄转眸看向风月淮,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风大夫好心,容某明白。但乐灿身份特殊,无论如何,她与捉妖师……”他微微停顿,语气斩钉截铁,“绝不会,也不能有任何结果。”
“可她不也是捉妖师。”风月淮对这个解释不能接受,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灵霄却直接起身告辞,只用手指点了点鹊壹的脑袋,“师妹醒了,来找我。”
“你!“风月淮难得露出几分生气之色。
反倒是霁云舟安慰她,“师兄也是好心提醒。”
傍晚的天光昏沉柔和,透过窗棂,在房间内投下斑驳黯淡的影子。乐灿睁开眼,意识如同缓慢浮升的水泡,一点点挣脱昏沉的睡意。她撑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她还需要几日去融合灵霄给的灵力,身上的外伤也需要养养。
这多不公平啊,凭啥霁云舟一颗药下去就活蹦乱跳,她还得养……这凡间的灵气终究还是太少了一点。
天色微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仿佛一块吸饱了水汽的厚重绒布,闷闷地盖住了整片天空。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特有的湿润土腥气,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潮意,莫名地让人心口发闷,透不过气。
院落里静悄悄的,平日啁啾的鸟雀也失了声息,唯有几片早凋的叶子被不安分的风卷着,在青石板地上打着旋儿,发出窸窣的轻响。
乐灿推开房门,一眼便望见了那个坐在前方石阶上的背影。
霁云舟就那样独自坐着,身形在愈发晦暗的天光里显得格外清瘦,甚至有些单薄。他微弓着背,手臂随意地搭在膝上,不知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地上的什么,又或者,其实什么也没看,只是单纯地出神。
一阵微风吹过,拂动他额前几缕墨色的发丝,轻轻掠过他略显苍白的脸颊和紧抿的唇角。那发丝的晃动,非但未添生气,反而更衬得他像一尊静止的、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雕塑,周身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寂寥。
院子里的老树伸展着枝丫,在他身后投下斑驳黯淡的影子。角落里丛生的杂草翠绿,石阶缝隙里湿润的青苔颜色深暗。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沉郁的天气按下了缓速键,一切都慢了下来,静了下来,唯有那无声的孤独,如同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水汽,丝丝缕缕地蔓延、渗透。
他坐在那里,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与整个喧闹或沉寂的世界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
仿若天地浩大,却只余他一人。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
脸色依旧有些缺乏血色的苍白,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亮,看来霁云舟的伤也好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运气,一个凡人能连得三颗灵药。
“醒了?”霁云舟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乐灿摇摇头,走到他身边,“你呢?”
“还好。”他笑了笑,站起身,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茶室,“风师姐准备了茶点,进去坐坐?喝点热水。”
茶室内点着熏香,驱散了傍晚的潮热。小巧精致的点心摆在白瓷盘里,旁边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壶。霁云舟没有给她倒茶,而是仔细地斟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中。
杯壁的温度透过手心蔓延开来,很舒服。
乐灿捧着水杯,小口喝着。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初夏蝉鸣,在暴雨之前疯狂叫嚣着。
忽然,霁云舟开口,“早上那个男人……是谁?”
乐灿抬起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的万妖谱,有反应吗?可曾看出他的来历?”
霁云舟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摇了摇头。“我看不清。”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和自嘲,“上面的文字始终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浓雾。我的能力……还是太弱了些,无法完全窥探其秘。”他顿了顿,抬眼看向乐灿,眼神变得有些锐利,“但凭直觉,那一页剧烈翻涌时,隐约透出的气息……我觉得跟红罗有关系。”
“他是司公子。”
“司公子!”霁云舟眼中掠过一丝惊诧,昨日刚打探出来的人竟就找上了门,“那他会不会就是红罗?”
“他说不是。”
“叽~”鹊壹凑过来,跟乐灿禀告自己要去通知灵霄了。
“去吧。”
“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