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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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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鹊壹离开的下一秒,窗外“唰”的一声响,雨点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起初稀疏,很快便连成了线,敲打着屋檐和树叶,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乐灿望着窗外迅速变得迷蒙的雨幕,听着那规律的雨声,神情忽然有些恍惚。
雨水、傍晚、茶香……
一幕深埋于心底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也是这样的雨,似乎比这更大些,密集的雨线笼罩天地,模糊了一切景象,一袭红衣的风月淮站在屋檐下等到了灵霄……
不会……是今天吧!
“乐姑娘?”霁云舟见她突然怔愣不定,低声问道。
“你风师姐呢?”
“回百善阁了,不过看这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可能是她想多了,但是这两人今日第一次见面也太平淡了,还是因为自己昏迷错过了什么。
“我师兄跟你师姐……融洽吗?”
“……”霁云舟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是第一次风师姐那么不高兴的,“还……还好。”
雨声淅沥,敲打着医馆的青瓦屋檐,衬得茶室内一时安静。乐灿刚将杯中温水饮尽,便见一个小药童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点焦急。
“云舟哥哥,”小药童声音清脆,“师父让我来取放在二楼杂物间的那只藤编药篓,我够不着,您能帮帮忙吗?”
霁云舟闻言站起身:“自然可以。”他转向乐灿,“我去去就回。”
“我同你一起去吧,躺久了,正好走动走动。”乐灿放下水杯,也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通往二楼的木梯。楼梯有些狭窄,光线也比楼下昏暗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干香和旧物尘封的气息。二楼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各式各样的药材筐、闲置的器具、旧书卷堆放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凌乱。
靠里的一扇小窗敞开着,显然是因为下雨前无人来得及关上,此刻已有不少雨丝随风飘了进来,在窗下的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窗没关。”乐灿说着,自然地朝那扇窗走去。
她走到窗边,伸手握住冰凉的木制窗框,正要合拢时,目光无意间向下瞥去——
整个人顿时微微一怔。
长春医馆正门的屋檐下,一抹醒目的红色映入了眼帘。
是风月淮。
她站在门廊的柱子边,一身红衣在灰蒙蒙的雨幕中仿佛一团沉静燃烧的火焰,鲜明得近乎灼目。雨水顺着檐角滴落,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在他面前不远处溅开细小的水花。她就那样站着,姿态闲适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在等待什么……
此情此景,竟与她梦中那个破碎雨夜里的身影,恍惚间重叠了起来。同样的红衣,同样的雨……
“找到了。”霁云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提着一个小巧的藤篓走了过来。见乐灿仍站在窗边,不由得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
“风师姐?”霁云舟有些了然,“她许是约了药商交货,被这雨耽搁了时间吧。”风月淮之前跟王斐告假时说过几回,惹得王斐有些不高兴。
乐灿却没有收回目光,她甚至微微侧身,给霁云舟让出更好的视线,语气里带着一丝笃定,轻声说:
“你看好。”
霁云舟略带疑惑地看向她。
乐灿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在下方的红衣身影上,声音压得更低,“待会儿,她的天命之人就会出现。”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会穿着一身蓝衣。”
话音落下不久,迷蒙的雨幕深处,渐渐浮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撑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正急步朝着长春医馆走来。伞沿微抬,掠过一抹清冷的、如同雨后晴空般的蓝色衣角。
霁云舟的瞳孔微微收缩。
乐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楼下。
街上几个被急雨淋得狼狈不堪的行人匆匆跑来,他们用手遮着头,一边小跑一边回头催促身后的同伴快些。
“快点儿!这雨越发大了!”其中一个男人喊叫着,慌慌张张地回头,却没看前方,冷不丁就撞上了灵霄。
这一撞力道不小,灵霄一手扶住男人,一手撑伞为这个男人挡住这连绵雨水,只是脸上的银色面具被撞得飞脱出去,“哐当”一声脆响,跌落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上,溅起细小水花。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额发和脸颊。
周遭似乎有片刻的凝滞。
撞人的男人自己也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慌忙站稳,下意识地抬头想要道歉,却在看到灵霄面容的刹那,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愣在了原地,眼中满是惊艳与愕然。
那是一张难以用言语精确描绘的面容。雨水沾湿了他长而密的睫毛,顺着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滑落,下颌线条优美流畅,唇色淡薄,鼻梁高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仿佛敛尽了天地间的清冷光华,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不属于尘世的疏离与淡漠。精美绝伦,却也有着一种非人的、令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凛然。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原本倚门而立的风月淮。
风月淮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来,起初只是随意一瞥,但在触及伞下那张毫无遮掩的面孔时,她的视线猛地定格。
二楼窗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乐灿,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细微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弧度。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同样怔住的霁云舟,声音压得低低的,“如何?我是不是猜对了?”
霁云舟回过神来,看看楼下那在雨中对视的两人,“是……你师兄?”
“对啊。”乐灿看到了满意的画面,关了窗。
雨丝细密,檐下水帘未断。灵霄与风月淮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在这片刻间凝固了空气。
风月淮却并未在灵霄那张过于出色的脸上过多停留,看到两人都没有受伤,像是完成了某种下意识的确认,随即又恢复了先前那种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等待姿态,目光越过灵霄的肩头,重新投向被雨幕笼罩的、空荡荡的街道尽头,仿佛在寻觅一个迟迟未至的身影。
撞人的男人连声道歉,在灵霄的“无妨”声中,有些恍惚地快步离开了。
灵霄弯腰,拾起落在积水中的银色面具。泥水沾染了冰冷的金属表面,蜿蜒滑落,留下一道道污痕。他看了一眼,并未再戴上,只是用指尖拭去些许水渍,握在手中。
他抬步走上台阶,来到屋檐下,与那一袭红衣仅几步之遥。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更衬得面容清洌。
“风姑娘。”灵霄开口,声音一如往常平静,听不出情绪,“我师妹可好些了?”
风月淮这才将目光从空无一人的街角彻底收回,转向灵霄。“醒了,已无大碍。”
她侧身示意灵霄入内,“霁师弟正陪着她,容公子里面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医馆。堂内灯火温暖,药香弥漫,隔绝了外面的潮湿与阴冷。
风月淮走向柜台后的老掌柜,“看这雨势,空青大哥怕是来不了了。”
“这雨来得突然,送药延误也是正常,风姑娘你快去休息吧,莫要着凉。”
正此时,乐灿和霁云舟一前一后从二楼下来。
灵霄最先看到他们,目光在乐灿身上停留片刻,见她行动自如,面色虽仍有些倦意,但精神尚可,便知她确实已无大碍,只是体内那股未被完全吸收的灵力仍在隐隐作祟,让她看起来比平时疲惫几分。他的视线随即扫过她身旁的霁云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既已无恙,你近期作何打算?住在何处?”灵霄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
乐灿微微一怔,清流居是不能回去了,她不想因自己的事将其卷入可能的麻烦之中。她抬眼看向灵霄,脑中飞快权衡,甚至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干脆跟他走?至少安全无虞。
然而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灵霄直接掐断。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淡淡道:“我带不了你。”语气疏离,划清了界限。
一旁的霁云舟见状,立刻温和开口:“我家中尚有一间空置的客房,若乐灿姑娘不嫌弃,可暂住些时日。”他看向乐灿,眼神诚恳。
灵霄自然是不满意的,不想还未开口就被风月淮抢先了。
“榆钱巷离我这医馆也近,乐灿姑娘的外伤还需每日换药,我过去照看也方便些。”她这话既是说给乐灿听,似乎也是说给灵霄听。
灵霄的目光在霁云舟和风月淮之间扫过,最终落回乐灿身上。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却又找不到更合理的反驳理由。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像是做出了某种让步,却又带着明确的时限:“既如此,便暂住榆钱巷。十日后,我来接你。”
乐灿点头应下:“好。”旋即她又想起一事,“我得先去一趟清流居,跟苏姐姐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我陪你去。”霁云舟立刻接话。
几乎是同时,灵霄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不必。”他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看向霁云舟,随后转向乐灿:“我陪你去清流居。”语气平淡,却已然做出了决定。
霁云舟还想说什么,但在触及灵霄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神时,终究将话咽了回去,只是微微颔首。
乐灿看了看灵霄,又看了看霁云舟,最终点头:“……好。”
正此时,屋外一个妇人急急进来,收了油纸伞。这妇人穿着一身粗布裙,裙边上沾满了泥水,脸上用一块手帕遮住了嘴鼻处,脸上被雨水打湿,脂粉花了一脸,看着属实有些吓人。
那妇人见这屋里人多,又用油纸伞遮挡住自己侧脸,走到柜台处。
“百两前,还是百两后。”掌柜似是知道她的来意。
那妇人有些害羞,声音轻如蚊蝇,“后。”
“二十文。”掌柜从柜台下方拿出一个红纸包递过去。
妇人从兜里掏出银钱,细数一番,放在柜台上,又急匆匆离去。
掌柜收了银子,眉眼笑着望向霁云舟,“不愧是财神爷,整日在我铺子里都能有人上门买百两金。”
霁云舟有些不懂。
掌柜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呢,最近好些人来买两个药,一个壮阳药,一个安胎药,都是为了给你生孩子啊,所以这两个药啊,现在一个叫百两前,一个叫百两后。”
霁云舟:……
灵霄闻言,眉头微皱,“师妹……你要不要另寻个住处。”
“可是师弟……你今日也不曾出这长春医馆啊。”风月淮自然知道百善阁闹的这件事,她原本以为,霁云舟没有歪心思,便不会怎样,所以医馆里这几日多准备了好些安胎药壮阳药,她都没有往这事情上想。
掌柜笑道,“这龙山镇,如今叫霁云舟的可不止这一位咯。”
“荒谬!”
乐灿还有些不明白,问一旁脸色有些阴沉的霁云舟,“什么意思?”
“这事不需你操心。”灵霄拿过油纸伞,催促道,“走吧。”
乐灿见他出去了,连忙跟上。
风月淮看着争不过的师弟,无奈拿了一把伞给他,示意他拿给乐灿,“外面雨大,多撑把伞比较好。”
霁云舟谢过,拿了伞急急追出去,“乐姑娘……”
“你师弟哪哪都不开窍。”掌柜也凑过头看着冲出去的霁云舟,啧啧了几声,“人师兄又厉害长得又好看,说不准啊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你师弟难哦。而且这城里的事情闹的,你师弟这名声怕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