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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相助 ...


  •   檐外的梧桐叶不知何时积了层薄霜,梁又晴这几日的日子过得像一碗温吞的白粥,淡得没什么滋味。晨起对着妆镜描眉,笔尖顿了顿,脑海里会突然闪过司言卿低头时的侧影,她会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发怔半晌,直到青黛轻唤“小姐,该用早膳了”,才猛然回神,脸颊悄悄泛起热意。

      白日里要么在书房临帖,要么去花园侍弄那几盆半死不活的月季,余下的时光便蜷在窗边看书。可往往看不了几页,目光就会飘向窗外的街巷,盼着能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怕真的撞见了,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这般患得患失的情绪,像蛛丝一样缠在心上,细细密密的,却又舍不得拂去。

      这般平淡的日子,在十一月初七这天被彻底打破。

      “小姐!小姐!六小姐回来了!”丫鬟青禾气喘吁吁地冲进书房,脸上满是欣喜。

      梁又晴手中的书卷“啪”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案上的墨砚,溅出几滴墨渍也顾不上。“真的?姐姐回来了?”在她记忆中,在姐姐出嫁前,自己最喜与她待在一起。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跑,刚到前厅门口,就看见柳夫人正拉着一个身着霞帔的女子絮絮叨叨。那女子身形纤细,眉眼间与梁又晴有七分相似,只是脸色透着一股淡淡的苍白,正是她的孪生姐姐,刚嫁入裴府不久的梁与雯。

      “婈婈,快让娘看看,嫁过去这一个月,瘦了这么多,裴家待你不好吗?”柳夫人捧着梁与雯的脸,眼神里满是心疼,“吃食还习惯吗?裴郎他……待你温存吗?”

      梁与雯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浅影。她轻轻挣开柳夫人的手,指尖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袖,声音轻得像羽毛:“娘,裴家待我很好,吃食也习惯,您别担心。”她说着,顺从地任由柳夫人拉着坐下,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梁又晴,勉强牵起一丝笑意,“娐娐,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些了。”

      梁又晴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却没离开过姐姐的脸。她们是孪生姐妹,自幼便心意相通,梁与雯眼底那抹藏不住的悲戚,怎么也瞒不过她。

      姐姐向来随了父亲梁复礼的性子,多愁善感,心思重,不像自己这般没心没肺。此刻她强装出来的平静,在梁又晴看来,比直白的哭诉更让人心疼。

      柳夫人还在一旁细细追问裴府的琐事,梁与雯大多只是点头应和,偶尔开口,也只是寥寥数语,语气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待柳夫人被管家叫去处理府中事务,前厅里只剩下姐妹二人时,梁又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轻轻握住梁与雯微凉的手,指尖能感受到姐姐掌心的薄汗:“阿姐,你说实话,是不是在裴府受委屈了?”

      梁与雯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抽回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避开了梁又晴的目光:“没有,我好好的,怎么会受委屈。”

      “可你的眼睛骗不了我。”梁又晴凑近了些,声音放得更柔,“阿姐,我们是孪生姐妹,你心里藏着事,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眼底的愁绪,都快溢出来了。是不是裴挚他……”

      “别瞎猜。”梁与雯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裴郎他很好,对我也敬重有加。只是最近府里琐事多,我有些累罢了。”她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梁又晴,眼神里带着恳求,“娐娐,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真的没事,就是烦心事多了些,过些日子就好了。你别担心我,也别在爹娘面前乱说话,免得他们操心。”

      梁又晴看着姐姐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知道姐姐性子执拗,既然不肯说,再追问下去也无济于事。

      她只好点了点头,伸手挽住梁与雯的胳膊,轻声道:“好,我不问了。但阿姐,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梁与雯看着妹妹清澈真诚的眼睛,眼眶微微泛红,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好。”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窗棂上,像一声轻轻的叹息。梁又晴看着姐姐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弄清楚姐姐心中的烦心事,绝不能让她一个人默默承受。而她不知道的是,梁与雯藏在心底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梁与雯在梁府住了三日,每日只是闷在房里看书,偶尔陪柳夫人说说话,也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梁又晴几次想开口追问,都被姐姐温软却坚定的眼神挡了回来,只好按下心头的焦灼,暗中观察着蛛丝马迹。

      这日午后,梁又晴借口去给姐姐送新沏的雨前龙井,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她脚步一顿,指尖攥紧了茶盘的把手,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推开了半扇门。

      梁与雯正坐在窗前,手里捏着一方绣帕,肩膀微微耸动,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绣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听见门响,她猛地抬头,慌乱地拭去泪水,强装镇定:“娐娐?你怎么来了?”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梁又晴快步走进屋,将茶盘放在桌上,伸手扶住她颤抖的肩膀,“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梁与雯咬着唇,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她沉默了许久,才哽咽着开口:“我……我怀疑裴郎他……心里有别人。”

      “什么?”梁又晴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阿姐,你是不是误会了?裴挚他看着不像是那样的人啊。”在梁又晴记忆中,在梁与雯还未成亲之前,本来父亲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但被裴挚的真诚所打动才将梁与雯嫁过去。

      “我也希望是误会。”梁与雯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前几日我整理他书房时,发现了一封未寄出的信,信里的字迹娟秀,语气亲昵,说等着他回去。还有,他最近总是很晚才回房,身上偶尔会沾着不属于我的胭脂味……”她越说越委屈,泪水又汹涌起来,“我问过他,他只说我多心,说那是同僚的家眷所赠,可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又晴,我该怎么办?我嫁过来才一个月,难道就要面对这些吗?”

      梁又晴看着姐姐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疼得不行,连忙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泪:“阿姐你别慌,也许真的是误会呢?不如我帮你去查查?”

      “不行!”梁与雯立刻摇头,“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仅裴家颜面尽失,我们梁家也会被人议论。而且,我也怕……怕查出来的结果,是我无法承受的。”

      梁又晴皱了皱眉,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她知道姐姐性子软弱,不愿声张,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受委屈。

      当晚,梁又晴趁着夜色,悄悄溜出了梁府。她记得司言卿与裴挚同朝为官,或许能从他那里打听些消息,也想顺便来看一看他。

      她凭着记忆来到晋贤王府邸附近的巷口,刚站定没多久,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府里走出来。

      “王爷!”梁又晴连忙上前。

      司言卿看见她,有些意外,随即温声道:“七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件事想请教王爷。”梁又晴压低声音,将姐姐的疑虑和盘托出,“我知道这样问很唐突,但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想知道裴挚他……是不是真的有别的心思?”

      司言卿闻言,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道:“裴挚为人正直,按理来说不该如此。不过,最近他确实有些反常,常常心事重重,朝堂上也频频走神。我曾问过他,他只说家中琐事繁多。七小姐,你放心,我会帮你暗中留意一下,有消息立刻告诉你。”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王爷!”梁又晴心中一喜,连日来的焦灼终于缓解了些许。

      司言卿看着她眼底的光亮,嘴角微微上扬:“举手之劳,你不必客气。只是,此事事关裴家与梁家的声誉,你切记不可声张。”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梁又晴用力点头,向他行了一礼,“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麻烦王爷了。”

      看着梁又晴匆匆离去的背影,司言卿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他转身回到府中,立刻让人去查裴挚最近的行踪。

      而梁又晴回到梁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既盼着司言卿能查出误会,又怕结果真的如姐姐所想。她不知道,这场由猜忌引发的风波,即将牵扯出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司言卿的调查来得比梁又晴预想的要快。三日后的傍晚,他约她在城西的静心茶馆见面,神色凝重地将一叠纸递了过来。

      “这是裴少卿近一个月的行踪记录,”司言卿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每月有十天会以处理公务为由,前往城南的挽月楼,与那里的一位名叫石榴的舞娘会面,每次都逗留至深夜。”

      梁又晴颤抖着手翻开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清晰地记录着裴挚与石榴的每一次碰面,甚至还有两人同乘一车离开的细节。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阿姐的担忧终究成了现实。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司言卿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语气里满是不忍,“但此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冲动行事。”

      梁又晴深吸一口气,将纸张紧紧攥在手中,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多谢王爷相助,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裴府。守门的小厮见是梁家七小姐,不敢阻拦,连忙通报。裴挚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见她进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七妹妹?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我夫人出了什么事?”

      “裴少卿不必装模作样了。”梁又晴将那叠纸扔在桌上,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挽月楼的石榴姑娘,你该认识吧?”

      裴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低头瞥了一眼桌上的纸张,眼神渐渐沉了下来。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没了往日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你倒是查得清楚。”

      “我阿姐待你一心一意,你为何要这般对她?”梁又晴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你可知她这些日子过得有多煎熬?日夜以泪洗面,满心都是对你的不安!”

      裴挚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七小姐,有些事,不是你该管的。我与石榴姑娘不过是逢场作戏,从未想过要影响我与与雯的婚事。”

      “逢场作戏?”梁又晴冷笑一声,“裴少卿好大的手笔,竟能为了一场戏,让我阿姐受这般委屈!”

      “你若是聪明,就该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裴挚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你阿姐性子柔弱,若是知道了真相,你觉得她能承受得住?再者,”他向前逼近一步,压低声音,“若是此事宣扬出去,我裴家颜面尽失,到时候,别怪我对与雯不客气。她在裴府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全在我一念之间。”

      梁又晴浑身一僵,裴挚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昔日的温文尔雅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威胁。她知道,裴挚说到做到,若是真的捅破了这件事,姐姐在裴府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你……你卑鄙!”梁又晴气得浑身发抖,却偏偏无可奈何。

      裴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我只是在提醒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为了与雯,你最好乖乖闭嘴。”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梁又晴所有的怒火。她看着裴挚冰冷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为了姐姐,她只能选择妥协。

      “我知道了。”梁又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转过身,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裴府。

      走出裴府大门,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梁又晴再也忍不住,蹲在路边失声痛哭起来。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却远不及心中的疼痛来得剧烈。她不知道,这样的妥协,究竟能护姐姐多久,而这场被谎言包裹的婚姻,又会走向何方。

      从裴府出来,梁又晴一路失魂落魄地走回梁府。夜露打湿了她的裙摆,寒意顺着衣料侵入肌肤,她却浑然不觉,满心都是裴挚那威胁的话语,以及姐姐梨花带雨的模样。

      回到自己的院落,青禾见她神色惨白,连忙上前搀扶:“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梁又晴摇了摇头,强忍着泪水,声音沙哑:“我没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独自坐在窗前,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夜未眠。桌上的烛火燃尽了最后一寸,留下满地狼藉的烛泪,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绝望又无助。

      她想告诉姐姐真相,让她挣脱这虚假的婚姻牢笼,可裴挚的威胁如同一把利剑,悬在姐姐的头顶,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日清晨,梁又晴强打起精神去给梁与雯请安。姐姐刚梳妆完毕,正对着铜镜发呆,鬓边的珠花微微晃动,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姐姐。”梁又晴轻声唤道。

      梁与雯转过头,勉强笑了笑:“娐娐来了,快坐。”

      看着姐姐强装的平静,梁又晴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张了张嘴,好几次想把真相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被裴挚的威胁咽了回去。她只能握住姐姐的手,轻声道:“阿姐,裴府若是待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梁与雯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轻轻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

      接下来的几日,梁又晴活得如同惊弓之鸟。她刻意避开与姐姐谈论裴挚,也尽量不去想挽月楼的绯色秘事,可越是压抑,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她常常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梦见姐姐得知真相后崩溃大哭的模样,梦见裴挚对姐姐恶语相向的场景。

      就在她以为这场隐忍的煎熬会持续更久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门来。

      那日午后,梁又晴正在花园修剪月季,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她皱了皱眉,让青禾去看看情况。片刻后,青禾慌张地跑回来:“小姐,不好了!门口有个舞娘打扮的女子,说要见六小姐,还口口声声说……说她是裴少卿的心上人!”

      梁又晴手中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石榴!她竟然找上门来了!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快步冲向门口。只见石榴身着一身艳丽的桃红色舞裙,站在梁府门口,引得不少下人围观议论。

      她看到梁又晴,眼中闪过一丝挑衅,径直走上前:“你就是梁七小姐吧?我找六小姐,麻烦你通报一声。”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吧!”梁又晴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她怕石榴在这里闹事,让姐姐颜面尽失。

      “走?”石榴冷笑一声,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我为什么要走?我是来找我心上人的妻子,好好谈谈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

      她的话像一颗炸雷,在梁府门口炸开。围观的下人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梁又晴又急又气,伸手想去拉石榴,却被她甩开。

      “七小姐,你别拦着我。”石榴挑眉看着她,“还是说,你想替你姐姐藏着掖着?可这丑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府内快步走出,正是梁与雯。她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微微颤抖。

      石榴看到梁与雯,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梁又晴厉声打断:“你闭嘴!”

      梁又晴挡在梁与雯身前,眼神坚定地看着石榴:“我不管你是谁,今日你若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我定不饶你!”

      石榴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七小姐倒是护短,可你护得住一时,护得住一世吗?裴挚心里爱的人是我,你姐姐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裴夫人罢了!”

      梁与雯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梁又晴连忙扶住她,转头怒视着石榴:“你胡说八道什么!快滚!”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梁又晴抬头望去,只见裴挚骑着马,脸色阴沉地朝着这边赶来。

      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场暴风雨,终究还是没能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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