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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好热,我来帮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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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中央围着一群人。
江凡并不想上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是想感觉走,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安静的角落自己待着……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模糊糊地挤进他左耳的助听器。声音被处理得失真,反而更显诡异。
他站着没动,心口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绞痛,太阳穴突突跳着,头也疼得好像快要裂开。
“啧……江凡?江凡?”
一股奇特的触感攀上他的肩膀,像是在轻轻摇晃他。那触碰没有温热的体温,却也不冰冷,仿佛一贴上他的皮肤,就自动调整成了与他相同的温度。
“江凡?”
迷迷糊糊间,江凡睁开眼,天花板上的吊灯映入他的眸子,阳光洒满卧室,将一切渡上层金光
冷汗浸湿了后背的睡衣。
“醒了?”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他花了半晌才让混沌的大脑反应过来——是顾影。
“嗯。”刚一开口,他就被自己沙哑得嗓音怔得有些愣住。
“别说话了,挺难听的。”顾影诚恳地点评,语气里却没有玩笑的意思,“你体温不对劲。”
江凡迟钝地抬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确实有些不对劲……他着挣扎着从床头柜摸出体温计。
39.2度,高烧。
烦死了。他闭上眼,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
睡一觉吧,最好出一身汗,一觉醒来就好了。
“先吃药。”顾影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不容拒绝,“吃完再睡。”
江凡没力气理他,翻了个身后,他用被子连头一起蒙了起来。
下一秒,被子被猛地掀开。他还来不及反应,一双手臂已经穿过他的后背和腿弯,稳稳地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江凡:“……?”
他震惊地睁开眼,身体被一个看不见的怀抱托在空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臂的力度和胸膛的轮廓,可视线里,除了自己无措垂下的手脚和微微晃动的睡衣下摆,空无一物。
这种飘在空中的体验,让他慌乱一瞬,恐惧和荒谬感交织在一起。
“我抱你去吃药。”顾影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懒散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要记得我的好,别总开口就骂我。”
江凡浑身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高烧抽走了他所有可以反抗的力气。半晌,他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滚。”
安置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冰凉的椅面让他打了个寒颤,紧接着,他看见药片和水杯飞向了自己这个地方。
“张嘴。”顾影开口。
江凡盯着那几粒白色药片,沉默了片刻,最终缓慢抬起沉重的胳膊,“我自己吃……”
顾影嗤笑一声,将药片放在了对方的掌心。
就着温水吞下药,那股无形的力量再次将他托起,稳稳地抱回卧室,放回床上。被子被仔细地掖好,边缘也被压实,把他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粽子。
“睡吧。”顾影的声音很近,带着笑意,“我在旁边看着。”
江凡精疲力竭,连眼皮都难以抬起。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某个不合时宜的念头闪过——
为什么不直接把药拿进卧室?非要把他抱出来又抱回去……
到底为什么要麻烦这一趟……?
只是没等他想明白,高烧带来的昏沉便再次彻底淹没了他。
……
江凡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等他醒来时已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给房间涂上一层暖橘色的光芒,洒在有些发懵的青年身上。
江凡躺在床上,浑身酸痛,像是散架后勉强重组,每一处关节都在呻吟。胃里也空得发痛,饥饿感比任何时候来的都强烈许多。
他挣扎着坐起来,头还有些晕。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汽车鸣笛。
顾影呢?
想起发烧时他照顾自己的样子,江凡心里那点积压的厌恶确实消退了些许。但醒来这么久,耳边居然一片清净,这实在太不符合顾影的风格。那家伙不是一向最吵的吗?
一种莫名的不习惯,悄悄滋生。
他拖着虚浮的脚步挪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碗最简单的青菜白水面。清汤寡水,但热腾腾的蒸汽扑在脸上,带来些许活气。
“啪。”
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江凡手一抖,差点把筷子扔进锅里。
“睡美人醒了?”那个熟悉又欠揍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哈。好感瞬间清零。
江凡面无表情地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强忍住给身旁空气来一拳的冲动。
“面里不放个蛋?”顾影问,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
“关你屁事。”
“居然凶我……”顾影的声音立刻垮了下来,拖着委屈的调子,“好伤心啊——”
话音未落,一双手从身后环了过来,松松地圈住他的腰。江凡身体一僵,耳边的声音压得更低,气息仿佛擦过耳廓,委屈的控诉在江凡听起来实在像挑衅:
“下了床就不认人……在我怀里的时候,你可听话了……”
“滚……蛋……!”江凡耳根发热,想也不想,右肘猛地向后顶去——却只划过了冰凉的空气。腰上的手也适时松开,仿佛早有预料。
“家暴男好可怕,呜呜呜……”
假到离谱的哭声在厨房里回荡。
江凡闭了闭眼,觉得自己下次复查时,一定要让医生加大药量,他快招架不住自己的“幻觉”了。
在某只讨厌鬼的骚扰下,江凡终于把那碗面吃完。味道平淡,但热食下肚,总算驱散了一些寒意和虚软。他刷干净碗,重新爬回床上,被窝里还残留着一点之前的暖意,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随即,他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又爬下床,走到厨房,就着水把医生开的抗幻觉药片吞了。
“就这么想弄死我?”顾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看着他重新钻回被窝。
“一直在向这个目标努力。”江凡把脸埋进枕头,瓮声瓮气地怼了回去。
“那你加油,”顾影打趣道,“弄死我以后,给你颁个奖。”
“谢谢。”
对话戛然而止。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黑暗中,江凡睁着眼,身体明明很累,但脑子却清醒地可以做一套高中奥数题一般。
顾影……
这一个多月来,这个声音,这个存在,强行挤进了他死水般的生活,烦人,轻佻,莫名其妙。
可是……
高烧时那不容分说的拥抱和喂药,醒来后贱兮兮却及时的骚扰,甚至此刻笼罩在房间里的、无声的陪伴感……
太真实了。
也让他实在无法忽略这个存在了。
顾影的言行、情绪、触碰,都真实得过分。
他不知道其他人出现幻觉是不是也这样。但顾影给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像一个病症的产物。
更像一个独立存在的……人。
一个死后恰好被他看见、听见、感受到的……鬼。
这个念头让江凡心头微微一悸。他翻了个身,面向窗户的方向。窗帘没有拉严,外面城市的灯光漏进来一丝,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如果……如果他真的不是我的幻想呢?
这个“如果”本身,就足以让他感到一丝危险的动摇。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但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飘向很远的地方,飘向那些被顾影的声音和触碰悄然填补的、孤独的缝隙。
那道无声的注视,始终温柔地笼罩着他。
难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