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璞玉》Kitty猫儿

49、无声的暗流

　　镜狱中的日子，像缓慢流淌的粘稠液体，将苏晚的意识包裹、沉淀。他习惯了每日定时出现的药片，习惯了在焦躁升起时寻找沈砚清的身影，也习惯了那面巨大的镜子，以及镜中循环播放的、他所有不堪的过往。他的世界只剩下维持“稳定”这一件事，其他的，都变得模糊而无关紧要。

　　沈砚清对他这种极致的、近乎非人的顺从感到无比满意。他甚至开始偶尔带苏晚进行一些短时间的、安保严密的户外活动——在私人园林里散步，或者去某个绝对封闭的高尔夫球场。苏晚像一件精美的配饰，安静地跟在身边，对周遭的一切缺乏反应，只在沈砚清看向他时，会条件反射般地露出温顺的神色。

　　然而，在这片死水之下，一丝微不可察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那部被严格控制使用的平板电脑，偶尔仍会被沈砚清随意放置。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施舍”般的态度，像是在欣赏宠物对偶尔抛下的玩具产生短暂兴趣。

　　这天，沈砚清接了个紧急电话去了书房，平板就遗落在客厅的沙发上。苏晚原本只是麻木地看着窗外，目光无意中扫过亮着的屏幕，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屏幕一角，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图标上，有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标记。

　　是顾晏。

　　那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苏晚被药物麻痹的神经。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书房方向，然后，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伸出手，指尖颤抖地划开了屏幕。

　　没有密码。沈砚清自信到不屑于在这种“玩具”上设置过多的防备。

　　他点开了那个软件。只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顾晏，发送时间是昨天深夜。内容极其简短，甚至有些突兀，像一句没头没尾的暗语：

　　“画已备好，静待鉴赏。望安。”

　　下面附了一个地址，不是画廊，也不是什么知名的会所，而是一个位于老城区的、看似普通的咖啡馆的名字。

　　苏晚死死盯着那条信息，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又被各种混乱的念头充斥。画？什么画？是之前那幅需要鉴定的？还是……别的什么意思？“望安”？这两个字像带着温度，烫在他的视线里。

　　是试探？是陷阱？是沈砚清新的游戏？还是……顾晏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希望，在他心里疯狂拉扯。他拿着平板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拿不住。

　　就在这时，书房的开门声传来。

　　苏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平板扔回原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出来。他迅速坐回原来的位置，低下头，努力平复着粗重的呼吸，试图掩盖所有的异常。

　　沈砚清走了出来，目光扫过沙发上的平板，又落在苏晚低垂的头上。

　　“怎么了？”他语气随意地问。

　　“没……没什么。”苏晚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有点……头晕。”

　　沈砚清走到他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冰凉。“药效过了？”他微微蹙眉，随即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熟悉的药瓶，倒出一粒，“吃了会好点。”

　　苏晚看着那粒白色的药片，又看了一眼被扔在沙发上的平板，顾晏那句“望安”如同魔咒般在脑海里回响。抗拒的念头如同微弱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身体对“稳定”的强烈渴望和恐惧迅速扑灭。

　　他伸出手，接过药片，和往常一样，顺从地吞了下去。

　　熟悉的麻木感开始蔓延，焦躁被抚平，混乱的思绪渐渐沉寂。那条信息，那个地址，顾晏……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沈砚清看着他重新变得温顺空洞的眼神，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乖。”

　　苏晚依偎进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内心深处，那丝被药物强行压下的暗流，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沉入了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触及的黑暗里。

　　镜狱依旧牢固。
　　但某一面镜子上，似乎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无人察觉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