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解药》简橙楚

19、陪伴

　　当喧嚣褪去之后，曾经的脆弱慢慢从平静的水面浮现出来。
　　迷糊睡醒的江新看懂了何之初隐藏起来的脆弱，何之初看向他的眼睛，看似没有变化，但是江新感觉到他眼里失去了高光，变得无神。
　　江新庆幸自己执意留下来，否则这个夜晚，何之初该如何度过？
　　然而何之初的反应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化，他神情淡漠，问江新：“怎么了？”
　　“没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江新将椅子挪到何之初身旁，两人什么话也没说，沉默度过不平静的夜晚。
　　这种沉默，与之前的尴尬不同，这个夜晚开始，江新不再心虚，也不想逃避。今晚的事让他更加坚定想留在何之初身边，他害怕万一哪天就突然失去他。
　　何之初沉默地工作着，一如既往，今晚的事似乎没有在他心里留下痕迹，他还是那样快速地、有效地完成工作。
　　江新明显感觉到，这晚开始，何之初原本就清冷的气场变得更加疏离。
　　何之初更加沉默了，除非旁人的问话，他很少主动开口，有时候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别人在跟他说话，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似乎怎么都吹不开。
　　这样的何之初，让江新牵挂着，他放心不下何之初，于是坚持每天接送何之初上下班。何之初没有拒绝，反而变得有些顺从，江新的提议他都不反对，这让江新有些意外，也让江新更加理直气壮了。
　　江新在医院露脸的次数越来越多，护士们都对他熟悉起来，有什么也都会跟他说。他知道后来大爷和家属又来了一次，医院出面解决，至于怎么解决的，江新就无从得知了。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大爷，江新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去。
　　这个年过得很不安稳，何之初没有回家过年，也不让江新告诉父母，等年过完了，何之初开始休春节的假期，他才回家吃了一顿饭。
　　饭后以工作忙为借口离开，他没有多留，怕被父母看出来，当天又回到自己的公寓，江新始终跟在他身边。
　　江新渐渐察觉到何之初的不对劲，但是他不知道这种怪异到底是什么。
　　每天何之初还是那样照常上班，下班回家就是看书，不出门活动，也不多说话，看着似乎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江新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没发现什么，只当自己多心。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天气开始转暖，有天早晨，江新很早就醒了，他没有起床，他想着下次何之初休息时带他出去散散心。
　　那天何之初休息，他本以为何之初会赖床，没想到天一亮何之初就摸索着床头起身。何之初的动作很轻，似乎怕吵醒江新。
　　江新疑惑探头过去看，这一看，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何之初穿着单薄的睡衣，背影看起来瘦削无力，他颤抖着拉开抽屉，从最里面的角落摸出一瓶药，他晃动一下，瓶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倒出一粒药，就着矿泉水服药。
　　“那是什么？”江新探身跪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何之初，他每天都跟着何之初，怎么不知道何之初竟然在吃药？
　　江新的声音带着早晨起床时的特有的沙哑，清晰地传到何之初耳中，何之初后背瞬间绷紧，他回过头，显然也略微惊讶，没有想到会被江新看到。
　　他张了张嘴，脑子却很迟钝，找不到任何借口，何之初只好坦白：“没事，这是缓解抑郁和焦虑的药。”
　　砰！
　　那一瞬间，江新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多日来的怪异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答案。
　　何之初病了，他竟然没有发现。
　　“为什么？”江新掀开被子，光脚跳下来，踩着冰凉的地板，全然不觉得难受，他就这样看着何之初。
　　“会着凉的，把鞋穿上。”何之初低头一看，转身想要把拖鞋拿过来。
　　江新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吼道：“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
　　何之初愣在原地，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听到江新用力吼他，第一次看到江新对他发脾气，那个总是笑眯眯看着他的江新，现在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江新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情绪，缓缓开口：“到底怎么了？跟我说。”
　　他说话的尾音还在发颤，他真的害怕了。
　　“过来坐着。”何之初拉江新坐在床上，扯被子裹在身上。
　　早晨的空气还飘着寒意，何之初蜷缩靠在床头上，江新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
　　江新的眼神太过于灼热，何之初缓了一会儿，慢慢开口：“虽然我没有目睹那孩子自杀，但是我心里一直在想，那天如果我稍微坚定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说了不是你的错。”江新打断他。
　　何之初摇了摇头，他始终低垂着双眼，说：“人的精神没有那么容易就被说服，如果这么简单，就不需要医生了。”
　　何之初的语气还是那样冷静克制，他说的话超过江新的知识范围，他沉默地看着何之初，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下来，公寓的早晨特别安静，安静到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他们交错在一起的呼吸声。
　　“我真的没事，”何之初抬手摸了摸江新的头发，说，“起码我还能判断自己的症状，还能给自己开药。”
　　“别说了。”江新一把抓住何之初的手腕，用力一拉，就将何之初拥入怀中。他抱紧何之初，将下巴搭在他的头顶上，嗅了嗅他的味道，“我该怎么做？”
　　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何之初。
　　何之初虚虚握着的拳头，犹豫半晌后，还是松开了，他双手一圈，抱紧江新，将脸埋在江新的脖子上。
　　“陪在我身边吧。”何之初说。
　　“嗯。”江新放开他，眼眶微红，忍不住俯身吻了一下何之初的眼角，那双细长迷人却失去高光的眼睛。
　　何之初可能真的病得有些厉害，他竟然没有注意到江新的吻，也没有对这个吻做出回应，他只是顺从地靠在江新怀里。
　　江新更加不敢回家，怕在林梅他们面前不小心说出来，他整天呆在何之初的公寓，送何之初去上班后，他就收拾屋子，给何之初做饭。
　　出租屋的问题他全部交给了外包师傅，他目前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照顾何之初。
　　何之初就像一棵植物一样很好养活，每天准时给他做饭，偶尔带他去阳台晒晒太阳，他不说话，不吵不闹，总是江新一个人絮絮叨叨。
　　清明过后，天气越来越热，江新上午做好了饭放在餐桌上，抓起钥匙去接何之初回家吃饭。何之初现在胃口好了很多，能吃完一整碗米饭，江新会跟他聊聊最近听到的城中村八卦，也会问他医院的工作，何之初会一一回应。
　　吃完午饭，江新洗碗收拾，何之初躺在床上看书，等江新过来时，他自觉躺到里面，放下书本。江新躺到床上，伸长一条胳膊让何之初枕着，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将何之初整个人圈在怀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习惯了互相抱在一起睡觉，两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何之初听着江新的心跳声，很快就睡着了，以前何之初午睡都只是闭目养神，现在每天都睡得很沉。而且经常嗜睡，每次都需要江新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夜晚也是如此，江新抱着他一整晚都不撒手，何之初感觉自己的病症已经好了很多了，因为他竟然开始思考他和江新之间的关系。
　　他很好奇江新现在是怎么想的，这一晚，他突然抬头，碰了一下江新的嘴唇，江新只是愣了一秒，随后回吻了他。
　　起初只是浅尝辄止，分开后，他们默默注视着彼此，目光变得灼热起来，整个空气都开始躁动了。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又或者两人同时向前，唇齿再次相交。
　　这一次，不是蜻蜓点水，而是掠夺彼此的呼吸一样深入，像确定彼此生存的痕迹一样用力，房间的空气都变得灼热了起来。
　　再次分开时，他们忍不住直喘大气，四目相对，看着彼此好长一段时间，他们知道，在这个夜晚，有些感情已经变了质了。
　　但是没有人打破，他们还是像平时一样相处。
　　第二天早上，江新依然早起为何之初准备早餐，看他吃完早餐，紧接着就送他去上班。这段时间，江新也变得沉默了起来，他有时候会翻何之初架子上的专业书，他知道面对何之初这样的情况，身边人应该多观察，多陪伴，少讲多余的话。
　　早上路况很好，一路畅通无阻，天气变暖了，他们穿着短袖，开着车窗，早晨的风簌簌吹进来，让人很舒服。
　　跟无数个往常一样，路上他们沉默着度过，没有人提起昨晚那个吻，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了些什么。
　　“送到这里就行了。”车子停稳后，何之初按住江新想要解开安全带的手，说，“我自己上去，你别折腾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哪里折腾？”江新眼含笑意，反手抓起何之初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何之初难得笑了起来：“回去吧。”
　　从这天开始，何之初眼里的高光慢慢恢复过来，他看江新的眼神蕴含了更多的情感，话也多了起来。
　　医院的同事没能察觉出何之初先前的变化，因为他一直都是那样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从这一天开始，他会主动参与同事的聊天，让人很意外。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何之初不想江新来回折腾，中午就留在医院吃饭休息，江新从一天四次接送变成了一天两次。
　　这天晚上江新来接何之初下班时，看到何之初和一个他没见过面的男同事，还有上次一起吃饭的护士小晴走出来，江新终于笑了，何之初真的在慢慢恢复。
　　现着江新来接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傻傻地站在门外挥手，何之初不喜欢那样张扬的方式，他每次都看着车窗外的何之初由远及近走过来，心里觉得很踏实。
　　车门被咔的一声拉开，再嘭的一声被关上。
　　“今天过得还好吗？”江新笑着俯身给何之初系上安全带，顺便落下一个吻在他的唇边。
　　接吻已经成了他们日常交流必不可少的一环了。
　　“嗯。”何之初回吻了一下他，继续说，“今天有患者出院了，他恢复得很不错。”
　　“这样啊！那就好。”江新透过车内后视镜注视何之初的表情，很长一段时间，何之初都不会提及医院和患者的事，现在已经迈出一大步了。
　　车子缓缓驶出大马路，江新播放舒缓音乐，忽然想到了什么，余光瞥何之初，试探着问：“明天休息了吧？想出去玩吗？”
　　这几个月，何之初的活动范围只有公寓和医院，几乎没有出去过外面，那时候何之初的状态还不好，江新只是顺着何之初的意思来。眼见何之初已经逐渐好转，也是时候出去走走，接触更多的风景才行。
　　何之初思考几秒，随后缓缓摇头，他低着头，眼里的高光似乎褪去了一样，眼神变得暗淡起来。
　　糟糕！江新心里暗骂自己一声，怎么把事情搞砸了？明明下班时候情绪还好好的，自己怎么好死不死非提这一茬？
　　“那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江新赶紧找补，“然后看电影好不好？”
　　江新说完后，感觉整个人都不敢呼吸了，他紧张地用余光注意何之初的神情变化。何之初沉默了许久，最后慢慢点头，江新终于放心下来。
　　回到公寓后，何之初先去洗澡，江新把最后一道青菜放下去炒，等何之初出来时，菜刚好做完。
　　江新不敢再说多余的话，两人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跟无数个夜晚一样。
　　吃完饭江新去洗碗顺便洗澡，何之初坐在沙发上看书。房间的空调早早就开上了，他们两人都怕热，每次回到屋子里都凉飕飕的。
　　江新洗完澡出来，看见何之初缩在沙发上，摇了摇头拿起旁边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冷了怎么不盖被子？”江新说完，顺便吻了一下何之初的眼角。
　　何之初放下书本，一手环上江新的脖子，把人拽到眼前，鼻子贴着鼻子的距离，能听到彼此心跳声的距离。
　　“怎么了？”江新问，以为何之初又哪里不舒服。
　　没想到何之初下一秒重重地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