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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后怕 ...

  •   再次踏入医院大堂,江新心里竟然有些犯怵,他跟何之初已经将近一个月都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总觉得尴尬。
      如果是之前的他们,那也很正常,谁会天天聊天联系呢?更何况何之初也不是爱聊的人。但关键是,江新明知自己的心思不单纯,现在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有些收着、端着的不自然,尴尬是难免的。
      他凭着上次的印象,来到住院部大楼,脑海中不断组织等会见面的要说的话,社牛如江新,一旦面对感情上的事,也就是个新手玩家而已。
      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江新深吸一口气,心里不断做建设,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做足心理建设的江新,刚迈出电梯门,闹哄哄的声音重重地砸到他耳边。他停下脚步,好奇探头看过去,发现护士站前站了一群人。
      大过年的,在干什么?
      江新走过去,在人群中精准捕捉到何之初的身影,何之初穿着白大褂,低着头,没有说话。江新斜了一下视线,正好看到何之初对面站着一个大爷,大爷在吼着什么,旁边的护士拦在他旁边。
      怎么回事?尽管何之初低着头没有说话,但是江新能够感觉到何之初身上明显的低落情绪。
      江新越想越不对劲,大步流星走过去,然而他还没有靠近人群时,一个黑影唰地飞出来,重重砸到何之初脸上,何之初偏了一下头,踉跄几步。
      嘭一声响起,地上掉下来一个棱角分明的皮革包,大爷刚才就是用这玩意儿砸何之初的。
      “我草!”不管你是大爷还是太爷,敢动手就是你不对,江新松开手上的饭盒,一下子冲进人群里,扶着何之初的肩膀,将人拦在身后。
      “江新?”何之初看过来,略微有些惊讶。
      “有没有事?”江新捧起何之初的脸颊,仔细端详起来。
      何之初的注意力在江新身上,被大爷钻了个空子,护士们拦不住大爷,大爷趁机抓起护士站里的杯子,作势就要扔过来。
      江新兜住何之初的腰,眼疾手快将人拉到一边,下意识伸出另一个手挡了一下大爷扔过来的保温杯。
      嘭的一声,杯子砸在他手臂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咣当一声滚落到地上。
      “我草,还有完没完了?”江新真的生气了,对着大爷大吼一声。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大爷扑过来。
      江新将何之初拦在身后,横出手臂挡住大爷的进攻,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抓住大爷的双手,冲着大爷低吼:“你冷静一点,别在医院吵。”
      江新不愧是个学体育的,力气大得很,大爷挣脱不开,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没有挣扎,也没有吵闹,江新还是不敢放开他,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忽然听到大爷的抽泣声,在走廊里格外明显。
      保安小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在走廊上静默的场景,值班保安问:“需要报警吗?”
      “别,”何之初突然开口,说,“带他去休息,通知家属过来接。”
      “好。”两个保安把瘫坐在地上的大爷拉起来。
      大爷忽然挣扎开来,他后退,弓着背指着何之初大喊:“你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
      江新收紧圈在何之初腰上的手指,默默地将何之初挡在他身后,他皱着眉,还想说什么时,大爷神志不清往外面跑,保安紧追上去。
      走廊霎时恢复寂静,病房门口站着一些看热闹的病人,小声窃窃私语。值班护士过去安抚病人,把他们哄进病房内。
      “你怎么来了?”何之初抬头不自然地看着江新,江新还是那样紧紧地圈住他。
      护士们纷纷离开后,江新还心有余悸地看向电梯和楼梯方向,生怕等会又冒出一个大爷。此时走廊上一片寂静,走廊里只有他们俩人。
      江新终于放开何之初,低头一看,眉宇间染上了一层阴霾。
      “怎么了?”何之初问,江新不说话时候看着有些吓人。
      “你这里,破了。”江新指了指他的额头。
      何之初伸手一摸,“嘶”了一声,说:“没事,等会消毒处理一下。”
      “痛吗?”江新盯着那个伤口看。
      何之初摇了摇头,说:“小事而已,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饭的,”江新回头一看,饭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扔在地上了,“先处理你的伤。”
      何之初想说别小题大做,但是他难得看到江新这么强硬霸道的一面,也就任由江新抓着他的手腕,两人一前一后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
      办公室只有何之初值班,此时里面空无一人,江新把何之初按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他额角上的伤口,眉头始终拧成一团。
      “小伤而已,别担心。”何之初忍不住安抚江新。
      然而江新的表情始终很严肃,他给何之初消毒后,贴了一块纱布,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之初摇了摇头。
      “不是砸头上吗?头晕吗?”江新继续问。
      “真没事。”
      江新叹了口气,边收拾药包,边没好气地说:“怎么还打人?大过年的想干什么?”
      这话一出,何之初沉默了许久,过了半天,江新才听到何之初的声音响起。
      “他小孩,是我们这里的病人。”何之初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过眼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线,随后动了动,“上个月出院了,没过多久在家里自杀。”
      江新手一僵,碰倒桌上的消毒水,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何之初弯腰捡起来,幸好瓶子已经拧紧了盖子,不至于洒一地,他塞进江新手中的医药包,平静得像是讲了一个普通的话题。
      “怎么会这样?”江新愣了好久,感觉喉咙发紧,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那孩子还没痊愈,但是他……刚刚那个男人,是他爸爸,他不承认孩子有病,要求孩子出院,”何之初继续说,脑海中浮现了许进的身影,不自觉地攥紧白大褂下摆,“孩子不想他来医院闹,主动要求出院,我……同意了。”
      何之初还记得那天的情形,江新在医院饭堂等他,他只是回来给江新开一盒消食片,没有抽出时间跟大爷好好沟通,而且许进也坚定想要出院,他只好同意。现在想想,如果当时多花一点时间诊断,抽出时间跟病人家属好好沟通,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但是人生不是游戏,没有重来的机会,所有的决定都会即刻生效,并影响后面的人生。
      他没有办法回到那天,一条鲜活无辜的生命真真实实地从他面前消失了。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虽然平时何之初也不太爱说话,但是此刻的何之初,不仅不爱说话,还明显有些低沉。
      这种情绪的差别,旁人可能看不出来,江新一眼就能分辨,毕竟他们有着二十年的交情了。
      江新看了一眼何之初,又想到那个大爷,无法走出的丧子之痛,只能将情绪发泄在唯一有关联的何之初身上。只能将原因归咎于别人,才能让自己的内心换来短暂的平静。
      江新虽然无法苟同大爷的做法,却也无法过度谴责他,何之初应该也跟他一样的想法。太过善良的人,默默承受着所有,江新叹了一口气,把医药包放起来。
      他抽出旁边座位上的椅子,坐到何之初对面,轻轻抚摸纱布,语气温柔得像安抚小孩:“不是你的错。”
      何之初长长的睫毛忽然扇动了几下,眼下的阴影被闪走了,看向江新时,琥珀色的眸子像湖面一样平静。
      “我没事。”何之初说,反过来安抚江新,他握住了江新抚摸自己伤口的手腕,轻轻地放到手心里。
      江新突然愣住,目光跟随着何之初的动作而移动,最后停留在放在大腿上的交缠在一起的双手。
      忽然,何之初一把撸起江新的袖子,红肿的右臂就这样暴露在两人的视线范围内。
      “你呢?痛吗?”何之初问。
      “我还好。”江新抽出手来,说,“我运动受伤习惯了。”
      “等一下。”何之初起身,打开角落的冰箱,拿出一瓶冻成冰块的矿泉水。
      江新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何之初身上,他疑惑不解道:“这么冷的天还喝冰水吗?”
      “你傻吗?”何之初白了他一眼,抬起江新的右手,撸起袖子,“抓着袖子,我给你冰敷一下。”
      “啊?嗯。”
      刚才被装满水的保温杯砸过来,虽然他已经极力往旁边避开,但还是被砸到手腕内侧,他光顾着何之初的情况,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也被伤到,何之初竟然惦记着他。
      明明自己经历这种事也不好受,还能分出一点关心给自己,江新感觉心里软软的。
      “好点了吗?”何之初抬头瞥了江新一眼。
      “嗯。”
      两人的距离很近,从小到大他们都不介意彼此的接触,这样的近距离也不是第一次,但是在明确自己的心意后,还这么近的接触,就让江新有些不自在了。
      他扭了一下身子,不动声色地向后退。
      “那个大爷,会怎么样?还会来吗?”江新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大爷的身影,江新有些害怕大爷继续来找何之初麻烦。
      何之初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但是面对亲人的自杀,对心理会造成严重的影响,如果不及时干预,后果很严重。”
      何之初说话时很冷静,是医生惯有的冷静,冷静得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刚才的事与他无关。
      江新皱了一下眉头,问:“有多严重?”
      “最严重的情况,就是一样选择自杀。”
      “所以他还能过来闹事,就证明他情况现在还好?”江新问,冰块把他手腕冻得他没了知觉。
      “嗯。”何之初点了点头。
      “总不能一直闹啊,万一他失控了怎么办?”
      何之初拿走冰块,放下江新的袖子,说:“我明天会建议他家属去找医生看看,但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嗯。”江新站起来,把何之初按在椅子上坐下,说,“你歇一会儿,我看看饭还能不能吃。”
      江新担心的,不仅是那大爷的情绪,更担心的还是何之初的情况。何之初表面看起来越是平静,内心就越是藏着心事,而且,万一再有另外一个大爷大娘过来堵人怎么办?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饭盒,这种老式保温饭盒质量非常好,饭菜竟然一点都没漏出来。他回到办公室,拧开盖子,汤还冒着热气。
      “喝点汤吧。”江新把汤在小碗里,递给何之初。
      何之初尽管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不想让江新担心,还是喝完了一大碗的汤。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忽然,鞭炮声劈里啪啦地响起,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窗外,这么快就12点了,他们在医院里迎来了大年初一。
      何之初看了一眼手表,说:“回去吧,很晚了。”
      江新摇了摇头:“我陪你。”
      “不用。”何之初说,“楼下已经加强了安保,你别担心。”
      不愧是何之初,一眼就看出江新在想什么。
      “我不放心,你让我留下来吧。”
      何之初拗不过江新,只能随他去了。
      江新在办公室的洗手池里洗碗,何之初和护士去查房,鞭炮声太吵,病房有些骚动,安抚了好一会,他们才平静下来。
      鞭炮声只持续了一个小时,随后医院恢复了平静,何之初回到办公室时,江新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虽然开着暖气,但是人睡着后体温总是会下降,这点暖气也抵御不了夜里的寒气。他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盖在江新身上,沉默地看了江新几眼,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
      江新睡得浅,才睡着没多久,听到声音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坐在眼前。
      “阿初?”他往前坐了一下,衣服从他身上滑落,他一把捞起何之初的外套,问,“我睡着了?”
      “嗯。”何之初仍盯着电脑屏幕,应了一声。
      夜太过于寂静,环境太过于幽闭,身上衣服的味道太过于熟悉,江新认真而专注地注视着逐渐清晰过来的何之初。
      大概没有听到江新的声音,何之初侧头看过来,正好撞上江新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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