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造反的正确道路上》游走蚂蚁

15、第 15 章

　　然而，与康王一同迈入公主府中的，却不只他一人。

　　萧芃似乎正与康王相谈甚欢，二人刚步入正堂，却见堂中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康王眼皮狠狠一跳。

　　跪着的人，为首的是薛思靖和温酒。

　　而那高高在上站在她们面前的，除了他妹妹光华公主，还能是谁？

　　“殿下口口声声说愿以礼相待，以诚相交，就是让光华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臣妹吗？”不等他反应，萧芃已一个箭步上前扶起了温酒，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臣不知自己的妹妹到底为何开罪了公主殿下，才招来这一次又一次的针对？还请殿下为我解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康王目光仿佛冷箭般射向李犀月身后的郑云熙和海棠，“怎么，一个两个都死了不成，公主年幼顽劣，你们竟也不劝诫一二？”

　　郑云熙显然没想到康王会在这时候来，赶紧跟着跪下，口中直道：“回殿下，并非是公主想要为难他人，只是……”说到这，又仿佛十分为难地看了一眼温酒，止住话。

　　“怎么，不敢说，怕得罪人？”李犀月轻笑一声，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我偏要你来告诉皇兄，方才我说了什么？她们两个又说了什么？你只管直言，我恕你无罪。”

　　郑云熙脸色一白，讷讷无言。

　　“哼，我早就和母妃说了，我身边用不着你这样的人。”李犀月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这才扭头对康王告状，“皇兄，温乐之对我出言不逊，我若再不教训一二，恐怕咱们皇家的威严都要叫人踩进泥里去了！”

　　薛思靖好险没跳起来：“还请殿下说清楚，乐之的哪一句话对您不敬？”

　　“够了，”康王按了按太阳穴，“今日昭宁开府，你胡闹也有个限度，在别人府上做客，吵吵嚷嚷得像什么样子？今日跟随公主出宫的，回去各领三十大板……郑云熙，你身为公主伴读，不能及时劝诫，回宫自去母妃那里领罚吧。你跟我进来！”

　　郑云熙闭上眼，硬生生掐住发抖的手掌，才让自己稳住了心神。

　　自从做了这个公主伴读，她近乎没有一天是顺心的。

　　原以为只要郑云岫出了事，李犀月重新挑选伴读，一定会看中温酒。为了不落人口实，贵妃也一定会将自己推给昭宁公主。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昭宁公主竟然会向皇后求来懿旨，硬是把温酒留在了自己身边。

　　她不得不继续侍奉李犀月，忍受着她的阴晴不定和天真恶毒。

　　这也罢了，郑云岫更是将自己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回到郑家，她一定会把自己叫去自己院中，找各种由头磋磨自己。

　　如今郑云岫右眼畏光，白日不能出门，变得十分敏感，又更加易怒，若是谁敢在她面前发出“沈宜兰”这三个字中的任一个音，郑云岫必定会让人将那个“多嘴多舌、取笑主子之人”拖到院子里，用细针将那人的嘴唇和舌头扎至血肉模糊，再也发不出半个音才好。

　　且她腿脚尚未恢复，院子里甚至定下这样的规矩：若听见传唤却未在三声内进屋伺候，便要打断双腿，拉去偏院三日，不许任何人探视，三日后若还活着，便可送到庄子上去；若是不好了，大不了席子一卷扔出府去，谁会追究府上因为什么死了个下人？

　　承恩侯夫妇也对此事睁一只闭一只眼，只要郑云岫不将事情闹大，谁也不愿过问。

　　可笑的是，前些日子郑云岫的贴身侍女青芷竟然求到自己面前，低三下四地求自己帮她出府。

　　她本是郑家大管事的女儿，从前没少帮着郑云岫助纣为虐，如今她主子情绪不稳定，动辄打杀人，那日只因另一个贴身丫鬟玉莲夜里起身慢了，竟将她狠打几十板，拉去偏院。

　　玉莲自幼跟着郑云岫，不说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日也从未干过粗实活计，如何扛得住？当夜便发起了高热，没能挺过去。

　　玉莲的事将青芷吓破了胆子，她仿佛终于认识到今时不同往昔，她们从前作威作福、风风光光的日子已然过去了。

　　郑云熙自然陪她演了一场，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走了。

　　只是青芷的遭遇也点醒了她。

　　光华公主并不不重视自己，郑家还有女儿，自然也不会因着郑云岫受伤就高看自己几分，苦熬下去也是无用。

　　决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

　　她要给自己重新找一条明路。

　　幸好，自己还有一张底牌。
　　*

　　事情解决，康王自认为这样在萧芃那里已算交代得过去，又回身来请。

　　温酒和萧芃不动声色地交换一个眼神，上前引几人入内。

　　水榭内早已响起丝竹声声，李鹭引见了康王，难免寒暄几句，正是觥筹交错之际，却见李犀月四下打量一阵，皱眉道：“听曲看戏有什么趣？听说皇姐府中建了马球场，我今日难得出宫，不如带我去逛一逛，如何？”

　　李鹭引微微一笑：“皇妹稍安，我今日请了京中有名的舞姬来府中，保管你没见过。看过了她的舞，再前去玩乐不迟。”说着，她向南星微微颔首。

　　须臾，乐曲逐渐歇止，水榭中亦跟着暗下。

　　“怎么回事？”

　　众人正疑惑时，一道婉转的歌声从身后河道响起，转眼一瞧，只见荷叶向两遍而开，一叶小舟推波而行，船上女子身着银色纱裙，抚琴而歌。

　　船头挂着一盏灯笼，女子身量纤纤，柳腰细细，衣袂随风而动，鬓间簪着一捧半开的荷花。因低着头，始终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却多了几分神秘的美丽。

　　一曲终，小船正好停在水榭正前方，众人尚未回过神来，美人已经起身，对着李鹭引所在的方向，福一福身。

　　下一秒，她轻轻拎起裙摆，足尖在船沿一点，竟如蜻蜓般跃起，落入水榭当中。

　　席间悄然，美人接过暗中不知何人递上的一盏蜡烛，将烛火往身上一引，只听“嗤”地一声，银纱燃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美人将手中裙摆甩开，灵巧地旋了个身，将火星甩了个干净，露出其下的荷衣。

　　乐声转瞬再起，琵琶声声，和着琴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水榭中，侍从们点燃四周柱上的灯盏，光影摇摇，那舞姬在当中旋转，鬓间星光点点，好似流萤在叶间飞舞。

　　众人立刻想到公主的那顶花冠，情不自禁鼓掌赞叹。

　　康王的脸色却倏地一变。

　　他死死地盯着舞姬发间的饰品，半晌，才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句：“那舞姬头上戴的，莫不是丹石？”

　　“皇兄好眼力，正是丹石！”李鹭引面露惊喜，又叹道，“我本想让陈娘子在千秋宴上为父皇献舞，可惜，听闻东襄王明日入京，随行中有一位能在马背上跳舞的舞姬，我想珠玉在前，我的这点小心思恐怕不那么够看了，干脆今日开府让陈娘子舞给诸位一看，也算不负她近日练舞的辛苦。”

　　“陈娘子？可是百花楼那位极擅长胡旋舞的陈采容娘子？”有人问道。

　　“正是她。”李鹭引笑道。

　　“皇妹为何想到用丹石做饰物？”康王抬眼看见李鹭引发间的花冠，眼中郁色更深。

　　李犀月一眼看去，瞥了一眼李鹭引身后鹌鹑般的李香栾：“皇姐不会是看了皇兄送给三妹妹的那顶璎珞，才想到用丹石做首饰吧。”

　　温酒便道：“臣前些日子看到殿下赠给阳平殿下的璎珞，东施效鼙，还请殿下恕罪。”

　　康王眼中郁郁，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抹笑：“无碍。饰物而已，人人皆可佩之。”

　　李鹭引便继续说道：“巧的是萧将军前些日子结识了一队来京里做生意的凉州商户，乐之听说了这件事，想从她们手中买了些丹石。”

　　就在这时，薛思靖匆匆走入，在温酒身后耳语两句。

　　“什么事是我们听不得的？非要这样和乐之说悄悄话？”

　　薛思靖一怔，和温酒对视一眼，见她点点头，才道：“回殿下，是方才东市起了大火，浓烟滚滚，连咱们这也瞧见了，我便命人去探了探，说是有几家店遭了贼，其中一家死了个伙计，那家人哭喊着报了官。”

　　不知为何，康王心中竟陡然升起一股不详之感。

　　“什么店？”

　　“回康王殿下，”薛思靖不愧是薛思靖，打探消息面面俱到，当即便流利地回起话来，“是一家叫千彩阁的首饰铺子。火就是从他们店里烧起来的。据说是因着他们家前些日子从凉州商户那进了一大批丹石，遭了贼人惦记，如今看守的伙计死了，那些玉石也被偷了个干净，那伙计的老父找上门来，正哭闹着要店家偿命呢。”

　　宜兴郡主闻言，大怒：“竟有这样的事！”又道，“可见那男人也是个拎不清的，店家遭了贼，贼人放的火，他怎么竟然要店家偿命？”

　　李犀月听了，嘲讽道：“这便是倒反天罡了。若我是店家，我还要治那伙计看守不力，找他赔我钱呢。”

　　康王却“噌”地站了起来。

　　李鹭引见他脸色铁青，惊诧道：“皇兄，怎么了？”

　　康王沉着脸道：“我亲自去看看。”

　　“皇兄果然仁义，只是这事自有大理寺的人彻查，皇兄何须过问？”李鹭引赶紧起身相留。

　　“京中出了事，我身为雍州牧，却在此处玩乐，置之不理，岂非有负父皇信任？”康王又道，“光华，你随我一道走，我让人送你回宫。”

　　“可是……”

　　“没有可是！”康王板着脸道，又对萧芃道，“萧将军，今日不巧了，你我改日再叙吧。”

　　萧芃微微颔首。

　　李鹭引目送康王兄妹离去，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