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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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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商铺燃烧后的余焰令来往的官兵疲惫不已,千彩阁门前,一个年迈的老者正坐在地上嚎哭。
“我苦命的儿,你怎么就扔下我去了,要我怎么活啊——我的儿,为父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啊——”
康王嫌恶不已地移开视线:“查得怎么样了?可知是何人纵火?”
一旁的官员没想到他会亲自前来过问,忙不迭派人把那老者拖拽开,又将起因经过一五一十地报上,着重强调了他们如何救火及时,并没有殃及这条街的其他商铺。
“你们做得很好,只不过,那些遭了贼的铺子,却也不能不管,天子脚下,倘若贼人如此嚣张,竟还能逍遥法外,往后官府还如何令百姓信服?”康王正说着,耳边又响起那老人的恸哭声,话中难免带了几分愠怒,“既死了人,该打点的还不早些打点,是要让人看笑话吗?”
“是。”官员心中虽叫苦不迭,却也谄媚笑笑,赶忙道,“臣等会尽力去办。”
康王这才缓了缓口气,点点头:“今夜诸位辛苦了。”
那官员自然又是好一番场面话的奉承,康王不耐烦地挥挥手,屏退左右,径直入内。
千彩阁的掌柜正指挥着伙计往外一箱一箱地搬东西,见了他,惶恐拜下。
“除去这批遭窃的丹石,其他玉石可保存良好?”
掌柜自然知道他所说的“其他玉石”指的是什么。
“自然,东家嘱咐过了,玉石易碎,轻易不要挪动。”又指天发誓道,“殿下放心,小的第一时间便令人去查过了,那批玉石没事。”
“你们去查了?”康王猛地扭头,几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近乎咆哮道,“谁让你们去查的?”
“怎么了?”掌柜吓了一跳,讷讷道,“小的只是担心……”
“蠢货!蠢货!”康王一脚踹翻路过伙计手里搬着的箱子,指着掌柜的鼻子大骂,“立刻派人去再查!看看那些玉石还在不在!”
就在这时,门外的官员欢天喜地地撞了进来。
“殿下!抓到了!人赃并获!”
*
公主府。
府中侍从们分为两队,正在马球场中比步打球。
李鹭引用自己的花冠当彩头,宾客们题诗押宝胜出的那队,再请宜兴郡主评出魁首,若其并未押中,再顺延第二。
女郎们果然兴致盎然,三三两两地分散开,各自思索起来。
李鹭引顺势将温酒召上前来。
“事情都办妥了?萧子韧怎么说?”
“哥哥让殿下放心,千彩阁的那批丹石已随货物运出京,独孤兄妹会在洛阳接应。”温酒在纸上落笔,低声道,“原先的那一批丹石藏在赵家近郊的庄子里,自有人将追查的官兵引去。”
这是一步险棋,却是目前能阻止康王一派敛财的最直接的方式。
众人写好诗,宜兴郡主一一评定,以温酒为首,郭令仪次之,二人分押红、绿两队。
正是此时,只听场中一声哨音响起,胜负已分。
薛思靖探头一看,扼腕道:“绿队胜了!”
旁观的郭令绮欢呼一声:“我姐姐赢了!”
“胜者既是绿队,”宜兴郡主十分惋惜道,“那么,这顶花冠是郭姑娘的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郭令仪上前谢过李鹭引,端起花冠,招手让已然双眼放光的妹妹上前,“还不过来?”
“姐姐!姐姐你最好了!”郭令绮抱住姐姐上蹿下跳,又在后者脸红的轻斥声中乖乖地站好,由她戴上花冠,蹦蹦跳跳地跑到阳平公主面前去了。
两个女孩如今是同窗,颇为投缘,笑闹成一团。
“乐之,你押的竟是红队么。”这时,只见薛思靖和孟绾二人围上前来,孟绾忍不住问道,“你方才不是告诉我,绿队势如破竹,恐有反超之象吗?”
温酒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薛思靖似乎想起什么,忽地笑叹一声:“我知道为什么,若我哥哥也像萧将军那样送我那样一只玉韘,我也不将这顶花冠放在眼里了。”
“什么玉韘?”
“就是一只狐面玉韘,那块丹石是萧将军在凉州赌石得来的,还是他亲手刻成的呢。”
温酒听她语气半是埋怨半是羡慕,道:“这花冠本就是我送给殿下的,若是赢回来,算是怎么回事?倒不如将它让给真心喜爱之人。”
李鹭引闻言,不禁回想起前世,当时她们也在此处玩乐,只不过东市并未起火,李犀月自然也还在她府中。
温酒替李犀月作诗,押的也是红队,最终没有赢下。
恐怕,这两次都是她有意而为之。
只不过,当时是为避嫌,今日却是为成全。
李鹭引脑中记挂此事,待众人起身返回水榭时,才忍不住握住温酒的手,叹道:“乐之,你总是这样为他人着想,何时才能多为自己多打算一二?”
温酒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笑道:“可是殿下,此事对我而言并不算为难,为何不做呢?”
李鹭引却道:“若有两难之事,你分明也还是这样。”
正说着,温酒却见不远处萧芃慢下脚步,给自己递了个眼神。
她心领神会,引李鹭引上前。
“哥哥,怎么了?”
“方才乐愚来报,大理寺的人已经捉了赵家庄子上的人审问。”萧芃道,“赵家的人不敢说出实情,推了几个平日手脚不大干净的下人出来顶罪。”
“此次行事过后,康王那边的人先按下不动,切莫令他起了疑心。”李鹭引说罢,又问,“先前我让你遣人跟着郑云熙,她近日行动可有异?”
“不曾来报。”萧芃眉头一皱,“殿下莫非是想拉拢她?”
李鹭引不置可否。
萧芃便道:“此女将来恐生异心。”
“若生异心,杀了便是。”
“殿下不该这样轻率。”萧芃十分不赞同。
“乐之,你怎么想?”李鹭引却扭头问道。
温酒听二人你来我往,心中隐隐涌上一种怪异之感:哥哥离京之前,与公主、甚至于太子都来往不多,可是自从他从凉州回来,似乎不知不觉已将自己带入公主一派,为之做事了。
这是为什么?
若说是为了自己,温酒却觉得这样的想法未免也看轻萧芃。
天潢贵胄之间的争端,向来不死不休,前朝曾有一家四口各自为君,最后竟决裂的事。萧芃也是聪明人,怎可能如此轻率。
正思忖着,见他们同时回头看自己,温酒怔愣一瞬,才道:“郑云熙与郑家有隙,如今又不得贵妃和公主器重,另寻他路只怕是早晚的事。这样的人,与其与为敌,却不若许之以利,令她为我们所用。”
“果然,还是乐之懂我。”李鹭引微微一笑。
萧芃并未接话。
“殿下。”二人正僵持不下,这时,南星上前一步,又转向温酒道,“卢夫人说府上有客,需得先行一步,让奴婢同小温大人和萧将军知会一声,辛公子和辛姑娘已入京了。”
“行之哥哥入京了?我原以为他们要明日才会上门拜访呢。”
行之哥哥。
李鹭引闻言,眉毛微微挑起,看向萧芃,眼中是明晃晃的调侃之意。
萧芃好似不介意一般:“也许行之兄有要事同父亲商议。”
“那我们也回?”温酒问道。
萧芃顿了顿,才笑道:“你今日不是答应殿下要留宿公主府,还说要夜钓来着。人既已入京,明日见也是一样的。再说他见了父亲,未必还腾得出时间来见我们。”
“见不着行之哥哥,见一见他妹妹也是一样的。”温酒却道,“一别数年,辛妹妹头一回入京,又要在咱们家小住。此前我与爹爹谈起她,便总觉可惜,若当年辛伯伯没有出事,她能早日上京,如今怕早已扬名。”
“是她啊。”李鹭引语气有些感慨。
“殿下还记得她?”温酒惊喜道。
“你莫非忘了自己曾给我看过她填的词?才气横溢,我自然还记得。”
她曾与辛夷有过一段短暂的缘分。
前一世,温酒和郑云熙后来都入了宫,最后陪在她身边的,正是辛夷。
只是那姑娘虽然聪明,却始终无意于京中斗争。自己便寻了个由头,将她贬回州学当夫子了,京中生变之前,也曾有数名学子出自她门下,考入明馆。
若是这一世,她能为自己所用……
萧芃却无心二人所言,暗道:难怪他今晨起来眉头直跳。
安逸日子过惯了,倒险些忘了,幼时温酒最爱跟在辛成蹊屁股后面追着跑。
辛成蹊闷葫芦一个,竟也不知道有什么新鲜的。
顿了顿,又不免想起前世。
康王求娶时,辛成蹊曾提出可称两家曾有婚约,伪造婚书并不难,若是陛下应允,此事便可挡回去了。
幸而温酒拒绝了:辛成蹊是皇帝亲自为三皇子选定的老师,但温家却还是皇帝的人。
当日康王求娶时,皇帝并未一口回绝,未尝不是起了制衡的心思。
若温家与辛家结为姻亲,朝中众人自然要将温家视为三皇子党。
皇帝未必乐见。
李鹭引见他神色变幻莫测,何尝不知他正作何想,掩扇偷笑,口中还不忘拱火:“正是这个理。既然府中有客,还是故交,乐之不妨还是先回去罢。”
萧芃回神,冷笑一声:“那还真是……多谢殿□□谅。”
“萧将军客气。”
*
辛成蹊漏夜入京拜见恩师,温府灯火通明。
温酒和萧芃跟着卢雪垠刚步入院中,端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蹿了出来,扑到温酒的裙子上,前爪一顿扒拉。
“是温姐姐吗?”不远处,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只见一个身量纤细高挑的女孩正站在灯下望着她们,她身着一袭月白长衫,文气十足,竟是活脱脱一副辛成蹊十几岁的模样。
“辛妹妹?”温酒十分惊喜,笑着迎了上去。
萧芃前世已经见过这个“辛姑娘”,知道她与温酒颇为投缘,倒并不怎么惊讶,只是牵住追上去的端午,将它抱起来。
卢雪垠见二人气氛融洽,啧啧称奇:“你们纸笔往来多年,终于互相见了真容,辛夷这个名字,也就该你这般冰清玉洁的美人才担得起!”
辛夷福了福身:“见过卢夫人,萧将军。名字是家母娶的,只是尽力不辱没它罢了。”
“我已经让人把离荷风苑最近的枕流阁收拾出来了,阿酉,你带辛姑娘去看吧,若有什么要添要改的,你拿主意便是。”
温酒应了一声,便伸手要从萧芃手中接过端午。
既要抱狗,二人不免离得近了些,温酒趁机低声嘱咐道:“你去见爹爹,若有要事,晚些时候再让人来找我。”
“知道了。”萧芃正庆幸卢雪垠将温酒支走,却不防端午不知何时已扒拉住自己腰间的熏球,正又咬又啃,忙一把拽回,轻拍狗头,十分嫌弃,“还是这样见什么咬什么!”
端午十分无辜地眨着眼睛。
温酒笑了一声:“少不得要萧将军亲自调教了。”
说完,便抱着狗走回辛夷身边,两个女孩一见如故,说笑着走远了。
萧芃这才收回目光:“父亲和行之兄可在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