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汴京春》摹夏

74、琴瑟友之 钟鼓乐之

　　娄元娘要去拜访范杏娘，秋红玉担心陈曦又要去庙里，嘱咐陈曦：“你也别乱跑了，随你嫂嫂出去访友，顺道在街市转转。礼物我都备出来了，都是家里用得上的物件。他们新买了宅子，采买起来费些功夫，你们俩多带两个人手，帮着归置归置。”
　　陈曦原本是打算再去大相国寺，虽然见不到得道高僧，但是作为汴京最大的佛寺，初一十五，逢三逢八还有大集会，陈曦对于大集不感兴趣，但是寺庙高僧会设坛讲经，周围一定也少不了卜算测字的术士。
　　她想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碰上高人。

　　范家姐弟买的院子不算偏僻，离太学很近，隔着两条街就是大相国寺。
　　是以范二郎为省些住宿资费，又担心姐姐独自一人在家，一直是走读。
　　陈曦姑嫂两人到时，范宗尹正在院子里洗刷家具，娄元娘叩了门：“二郎。”
　　范宗尹抬起头，迎着阳光微微眯了眼，看见陈曦站在门口，狭小的小院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娄姐姐与李娘子，快里面请。”
　　把两人让进院子，朝里面喊：“姐姐，娄姐姐和李娘子来了。”
　　范杏娘包着头巾，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忙放到范宗尹刚洗刷的桌子上：“元娘、曦娘你们怎么来了，还说收拾好了再邀请你们呢。”
　　娄元娘：“你说你们买了宅子，我就猜度着这几天该是洒扫，二郎白日里要进学，你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想着过来帮帮忙。”
　　说完招呼着凌四和金苗往下搬东西：“都是些锅碗瓢盆，我娘准备的，叫我们送过来，时候仓促，估摸着你一个人没法上街采买。”
　　杏娘也不扭捏，与人相交概莫如此，有来有往，日后李家有事她姐弟二人当自己的事办就是：“我不与你客套，回去代我谢过李伯母，还是李伯母想得周到。”
　　元娘拉过杏娘：“这里交给凌四和金苗帮着拾掇。赶在今日二郎休假，你把该添置的物事拟个单子。曦娘也想去大相国寺转转，咱们正好去采买。”
　　杏娘早就想去大相国寺，只是家里就自己，隔一户住着族中叔叔婶婶一家，堂弟不大，新添的堂妹才三岁根本离不得人，以至于一直也没去成：“那可劳烦凌四哥和金苗妹妹。”
　　金苗嬉嬉笑：“还得谢谢范娘子呢，我家小娘子这几日拉着我们挨家寺院上香，我以为我家小娘子要出汴京佛寺图，好么，这几日若是算起来该是都走到应天府了。”
　　陈曦低头瞪了一眼金苗，就你话多。
　　范宗尹赶车，几人高高兴兴地往大相国寺走。
　　三个女娘凑在车厢里，研究着范杏娘手里的单子，娄元娘：“你打听了没，卖这些物事的都在哪，我听闻大相国寺极大，你这里有大件，咱们赶着马车可有停车的地方，可不能太远，须得叫商户送到车上。”
　　范杏娘：“早就打听了。寺外东南角空地有马桩可拴马车，有专人看着马匹车驾。
　　前院卖杂货，衣物、布匹、笔墨纸砚、针头线脑，还有各地蜜饯、糕点等小吃；
　　中院有珠宝玉器、古玩字画、香料药材，听说还有南洋的香料、西域的皮毛；
　　后院则有花鸟鱼虫、猫狗宠物，还有艺人摆摊……很是热闹。
　　咱们先在前院采买，送回车上，叫二郎看着，咱们去中院和后院转转。”
　　娄元娘拍了拍手，很是兴奋：“这般繁华！”这也太好了“可惜我家夫君和堂弟进了武学，最近都在忙着下月的弓马和策问，根本没时间休假。无妨，待他落榜我们多玩些时日再回去。”
　　陈曦没忍住，扑哧给笑了出来。
　　范杏娘也忍不住笑起来：“人家都盼着自家夫君高中，你倒是好，只盼着落榜。”
　　陈曦笑得不行：“不是嫂嫂盼着哥哥落榜，我们这叫有自知之明。”
　　元娘找到了同盟：“是不是。李宝那德行，能去考就是给爹娘面子，算是完成人生另一桩大事，改换门庭的事，估计还是得我家堂弟了。”转而十分艳羡地问杏娘：“听说二郎这次公试又拔了头筹，升入了上舍。明年可是要下场？”
　　杏娘虽与有荣焉却也知道不该太过，但是曦娘也在，若是弟弟明年高中，去登李家的门也不气弱：“要下场试试的，若不是为父亲守孝三年，二郎早该下场的。”
　　范宗尹担心姐姐透露些不合时宜的话，恰好到了大相国寺，街道两侧逐渐喧嚣：“我们到了。”
　　陈曦听到了外面的喧闹，一行四人有男有女，也因为人实在太多，不方便戴帏帽，范杏娘拿出面衣：“曦娘喜欢哪个颜色。”
　　陈曦才看到，是三块轻纱做的面纱，比口罩大点露出眼睛能遮住脖子：“那我便不客气，先选了。”
　　她今天穿的衣服是蓝绿色，选了白色绣着柳叶的面纱。
　　杏娘和元娘分别戴了浅粉和玫粉的，陈曦由衷地夸赞：“范姐姐的绣工是真好。”
　　杏娘也不掩饰：“这是给铺子里做的活计。你看我这条，这里花蕊不够平整。你这条，这片草叶绣小了；元娘这个花瓣歪了。”
　　陈曦仔细看还真是：“铺子里要求这么高？！这都不行。”
　　杏娘：“可不是，所以我的绣活不好，这都是没卖出去的。”
　　随后叹口气：“虽说做绣活价值不菲，可这丝线也不便宜，还极费时间，最要紧的是不合格。可惜了，我干不了这么精细的活。二郎说作罢吧，不做罢又能如何。”
　　陈曦也觉得：“你已经够厉害了，我啥也不会，缝衣服的针脚都是歪歪扭扭的。我嫂嫂也不会绣花，你给我们俩做师父吧。”
　　杏娘指着自己：“我吗？做你二人的夫子。”
　　“对呀，你绣得不好，但是你会，我们姑嫂两个可是不会。”元娘也想学。
　　陈曦接话：“做我们两个门外汉的夫子可是绰绰有余了。”
　　杏娘笑起来：“我教你们之后，估计秀出来的老虎像花猫，秀出来的鸳鸯像鸭子。”
　　几人一起笑了起来。
　　范宗尹走在前面眉眼弯了弯。
　　心想：不会自然不须去做，那是我该努力，不叫自家姐姐与娘子做这活计。绣花只是为了玩的。

　　吴璘远远坠在几人身后，大相国寺人太多了，根本不怕被发现。
　　看着曦娘笑得那般开怀，难道她一点都不难过，刚刚拒绝了他就这么欢欣雀跃地来逛大集会。
　　她一定高兴，当初他只是带她逛过乡间草市，她那么嫌弃的草市。
　　有人在他身后拍了一下：“嘿，这位小郎君，你这是阴暗爬行，跟踪狂啊！”
　　吴璘听到熟悉的音调和怪言怪语，转回身，果然是郑辉。
　　郑辉嘴嚼着东西一说话一股酒味儿，吴璘捂住口鼻：“吃的什么，这么恶心。”
　　郑辉怼了一下还在往嘴里塞东西的文元：“什么玩意？”
　　文元把手里的纸包往前一递：“醉槟榔，吴郎君来一块。会上瘾，我家郎君说短时间内死不了人，嚼着挺好玩的。”
　　吴璘很嫌弃地避开，抬脚要走，被郑辉拦住：“少年，追女娘不是这般追的。”
　　“什么追？”
　　自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古人已经教我们了，琴瑟友之，钟鼓乐之。你只是左右绕啊绕，咋地刷脸熟啊，你的琴瑟呢，你的鼓乐呢。”
　　“你很懂？”你追求过女娘？
　　吴璘很是质疑，郑辉冷笑，比你强，我上辈子有人追我：“悟性，悟性懂不懂。”
　　郑辉一向自信，从追踪蜂后吴璘觉得，可能大概他真比他强些：“那该怎么做呢。”
　　郑辉来了精神：“琴瑟啊，鼓乐啊，都是哄女娘高兴的意思。你只辗转反侧是没用的。”
　　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行动起来，把你对她的情谊表达出来。不能写情书，那是耍流氓。诶你们不是订婚了吗？”
　　吴璘迟疑一瞬，仍旧点点头，她退的婚约，他没同意自然不算。
　　订婚就行，没婚约干啥都是耍流氓：“那就可以写信，还可以送礼物。不论是什么看见了想起她就送给她。一朵花，一支笔……什么都行。你就写上一句话，今日做了什么什么，在哪里看见了此物，觉得她见了也会欢喜。只要她收到就知道你欢喜于她，心中定然甜蜜。”
　　文元啃着桃：“吴郎君，你确定要听我家郎君的吗？他连婚都订不上，你别被他害了。”
　　郑辉抬手敲了一下文元的大脑袋：“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懂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儿少插嘴。”
　　吴璘也有些犹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朝大相国寺里面走。
　　远远看见陈曦几人抱着不少东西往外走，身旁一个俊秀少年，郑辉长得不差，吴璘更是英俊挺拔，仍旧被惊艳到：“绿裙的是你未婚妻子，那个男子是谁！”
　　吴璘：“岳州学子叫范宗尹，他姐姐与李家大嫂嫂是闺中密友。”
　　“谁！”范宗尹，真状元，两宋最年轻宰相！
　　郑辉曾经以为自己出生在汴京，能见到许多历史名人。结果，和当年作为北京土著一样，并没见到几个明星。
　　此时的确有些激动：“咱们不上前结识一下吗？”
　　吴璘面色不善：“你不觉得他看曦娘眼神不对吗？”
　　你此时还想结识一番，不觉得对不起友人？
　　郑辉仔细观察：“还真是。只是这也不奇怪。”
　　这个未来的状元公，此时好像也才是十六七岁：“都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者说你们两家的婚约只是口头约定，又没对外宣布，这么优秀的女娘有人心悦多正常。所以你该努力了。别哪天李员外看上这个潜力股，女婿再换了人。”
　　吴璘实在忍不住了，朝郑辉踹过去：“你到底是谁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