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自由》千林雨

1、第 1 章

　　六月底的天热的人烦躁。
　　窗外艳阳高照，宿舍楼下时不时传来稀稀拉拉的说话声，宿管和保安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谁又堵住路口了，一会儿谁又乱扔东西了，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并没有将这些声音淹没。

　　304宿舍内，不知道送走了多少届学生的老空调发出嗡嗡的声音，凉风送出时带着粗糙的呼呼声。

　　不仅是空调老旧，宿舍里的所有东西都像是从清朝末年留下来的古董，十分脆弱，稍微不注意就要赔点钱。
　　这铁床的皮都快掉光了，学校也舍不得换，还是云锦最好的大学，不过从宿舍确实能看出来历史悠久。

　　高考结束后盛与不顾盛永良反对报了美术学专业，典型的培养画家的专业，后果就是被盛永良恶意安排到老旧的宿舍，整整四年也不给他生活费，全靠他自己画画得的稿费撑到现在。

　　宿舍里的其他人早在毕业答辩结束后就收拾东西回家了，只有盛与，不恋家也不想回家，非要在宿舍待到学校催了才离开。
　　当然，不少毕业生跟他一样，要不然外面也不会这么堵了。

　　现在宿舍里只有三个人，盛与拉着椅子坐在宿舍正中央，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他的睫毛又长又翘，上面挂着几滴细小的水珠，白色体恤上也被水打湿了一大片，不是汗，是水。
　　洗个脸这么大阵仗。
　　眼睛迷迷瞪瞪的，像是还没睡醒，手里抱着一台平板，不知道画着什么。

　　另外两个穿着黑色的西装，是他的保镖，工作内容就是看着他，二十四小时看着他，以及维护老板的形象，长得高高壮壮，戴着黑色墨镜，不苟言笑，此时正帮这位少爷收拾东西。

　　盛与心情不好，昨天晚上和父亲吵了一架，今天又被迫回家，这会儿心情差得想要毁天灭地，眼看平板上渐渐出现一个人像，他一个橡皮把这人像擦去半边脸，另一半脸上胡乱画着。
　　想到什么画什么，直到画成一个四不像，实在没地方落笔了他才停下。

　　其中一个保镖站到他旁边，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少爷，请不要胡乱损坏董事长的肖像。”
　　这就是他们的工作之一，显然已经很熟练了。同样的，盛与画得也很熟练了，现在他画一幅粗糙点的盛永良只用半小时。

　　“哦。”盛与依旧我行我素，又拿起笔胡乱画了一遭，橡皮一擦，平板一关，，狡黠的笑了笑，“没了。”
　　知道他们的厉害，盛与始终贯彻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他每次都听劝但是不改，保镖也没办法，只能一五一十的汇报给董事长。
　　他把平板随意丢在桌上，看着收拾得差不多的宿舍，站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收拾好了？走吧。”

　　门还没出，宿舍就冲进来一个人，看到那两个保镖时，许嘉愣了愣，“哎呦喂，这架势，这是要干吗？晚上还能去喝酒吗？”
　　苏北川昨天回来，今天晚上许嘉就组了个局。
　　自从苏北川出国，三个人好久没聚了。
　　许嘉和盛与虽然在同一个大学，但是专业不同，宿舍也离得远，也就周末的时候小聚一下。

　　“去啊，怎么不去。”盛与说，“晚上记得来接我。”
　　他走在前面，两个保镖拎着他的东西走在后面，刚刚提醒他的那个保镖再次提醒道：“少爷，董事长说您不久之后就要公开为继承人，尽量不要去酒吧那种公开场合，以免发生意外。”

　　能发生什么意外？不过是怕他丢脸罢了。既然让他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去管理公司，还在乎他丢这点脸？
　　盛与无所谓道：“我偏要去，有本事把我绑家里一辈子。”
　　保镖又拿他没办法，只好又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口中的董事长。

　　盛与忍着没把他们的手机扔出去，还没走几步，那位董事长就打电话到他这了，他又忍着没把自己手机扔出去，皱着能夹死一只蚊子的眉接起了电话：“有事？”

　　“多大的官啊，找你还得有事，是不是得预约一下，”董事长被他这口气气得胡子都要歪了。

　　“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您老都能凭一己之力，力排众议也要让我进公司，距离预约见面也是迟早的事。”

　　听他这话，盛永良喝了一口水把火气压下去，语重心长的开始教育他：“盛与啊，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你看看你堂哥，现在靠着自己都能在云锦市站稳脚跟，你再看看你，整天捣鼓你那些不值钱的画，有什么用？我现在辛辛苦苦给你铺路，还不知道感恩。”

　　盛与这人你可以随便教育，但他不听，随便你拿他和谁比较他都无所谓，但只要你开始贬低他的画，他管你是董事长还是市长。

　　秉持着学生的最后一点优良的品德，他单方面挂了这通电话，随后发消息给这位董事长：“还是那句话，我管不了这么大的公司，堂哥有能力就让他管，公司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说了也不算，既然您老这么辛苦也别白费力气了，反正到最后的考核我都会输。”
　　说完熟练地拉黑删除一条龙。

　　最后一点好心情都被因为这通电话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现在的表情，狗看到了都得绕三米远走。

　　宿舍走廊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很窄，至少对现在的盛与来说是这样。
　　他大摇大摆的走着，身后的两个保镖任劳任怨，还得关注着这位少爷的心情，注意着董事长有没有发来新的指示。

　　然而，偏偏有一人不知死活的“挡”住了他的路。

　　眼前这人拎着两个行李，气都不带喘一口的，穿着干净利落的白衬衫，肌肉因为用力鼓起来，像是要把衬衫撑爆，盛与羡慕的看了一眼。
　　白色衬衫，衣服下摆扎进西装裤里，一丝不苟。头发遮住他的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薄唇。

　　虽然盛与很欣赏这人练的肌肉以及他的容貌，但是他和他的两个行李挡道了，他不耐烦道，“别挡道！”
　　经过时还踢了一下墙，结果自己偷偷龇牙咧嘴老半天。

　　火气有点大。
　　郁见安不打算去招惹他，侧了侧身体让依旧脾气不太好的小少爷先过去。后面的保镖提着行李经过时对他说了声“抱歉”。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歇了一会，郁见安继续下楼。
　　来到停车场，把行李都放到后备箱，靠在车门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拿出里面仅剩的一支，接着从车里拿出打火机，点了烟靠在车门上。
　　像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他的眼睛弯了弯，忍着笑意吐了口烟圈。

　　“看什么看？把你眼睛挖了。”盛与气势汹汹，他早就看这人不爽了，又是挡道又是嘲笑，要不是有两个保镖看着他早就想上去跟他打一架了。

　　然而这一幕在郁见安看来——
　　小少爷眼睛瞪的又大又圆，瞳仁黑亮，眉毛皱在一起，因为生气正瞪着郁见安，看起来还……挺可爱。

　　郁见安收了笑，心知小少爷还真是从小到大脾气都不太好：“抱歉，没笑你。”
　　停车场只有他们两个人，保镖已经上车了，显然这个解释有点无力。
　　正想着找一个什么理由能把小少爷哄好。

　　“没笑你道什么歉？受虐狂吧！”谁料盛与相信他了，打开车门时，白了他一眼。
　　说完“嘭”的一声，车门被用力关上。
　　依旧嘴毒，郁见安笑着掐了烟，把烟头和烟盒一起扔到垃圾桶，等小少爷的车开走了他才上车。

　　昨晚气得一晚上没睡，盛与伸着大长腿毫无形象的靠在后面昏昏欲睡，嫌光线刺眼又找了一顶鸭舌帽戴着，整个人冒着有事没事都别打扰的不好惹的气息。
　　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睡意又被叫醒，“少爷，董事长让你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回来。”

　　盛与心情本来就差的要死，现在正困着，结果就为这事，他直接把手机扔到前面让他们自己弄，“别吵我。”
　　保镖接过手机操作一番，把手机还给他，这时盛永良就打了电话过来，保镖提醒，“少爷，董事长给你打了电话，他说你不接今晚就别想出门了。”
　　这也是保镖的工作之一。

　　“操！”盛与骂了一声，极其不耐烦的接过手机，接通电话，“有事快说。”
　　如果盛与是一座火山，那么他已经在爆发边缘了。
　　但是这火山一点就炸，但是太小没什么威慑力。

　　“明天之后开始来公司学习，否则就把你那些画全烧了。”盛永良说：“你的卡已经被冻结了，今天晚上再让你放纵一次，明天开始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好好学着。”

　　“盛永良！”盛与气得发抖，叫出了他的大名，“你要是敢动我的画，我就去死，到时候你连继承人也没了。”
　　说出这句话，盛与是带着气的，同时也因为盛永良很注重血脉，所以他不会这么做。

　　“行了，从小到大就知道要死要活的威胁人，你的画放得好好的，被锁在画室，等你听我的拿到继承权我自然会还给你。”
　　“知道了。”盛与妥协了。

　　“这才对嘛，早点答应我也不至于大学住在那间小小的宿舍，不过现在也不晚。”盛永良说：“明天你先去公司跟助理学习，等我出差回来亲自带你。”

　　“知道了。”
　　这次盛与是等盛永良交代了所有事情，也是盛永良挂的电话。

　　盛与像是被打了农药的草，整个人焉焉的，没什么精神，火山爆发前夕一场寒冰直接盖住了它。
　　回到这个常年没人的家，还不如他那个破破旧旧的宿舍热闹，至少空调偶尔捣乱，经常坏一坏，来过维修师傅，他还能跟他唠两句。

　　心情不好时，盛与喜欢画画和吃薯片，尤其是番茄味，要是吃到一片特别酸的，立马能盖住心里的苦。
　　所以他回家来第一件事就是回房间翻出他珍藏两个星期的薯片。
　　一口气全吃了。
　　没有特别酸的。

　　没关系，盛与安慰自己，吃不到最酸的薯片，那就画盛永良的丑照出气。
　　房间的所有关于画画的工具都被收走了，他只好找了一张废纸，随意拿了一只圆珠笔，坐在书桌前开始沉浸式骂人和画画。

　　太过沉浸的后果是，人没骂对，画也没画对。
　　纸上本应该出现的盛永良变成的今天偶遇的倒霉蛋，想想他刚刚好像在骂那人“什么莫名其妙的挡路，又莫名其妙的笑他”。

　　盛与尴尬挠挠头，属实有点无妄之灾了。
　　再看看画，盛与眼睛瞪的老圆，脸红得像是被火烤了，心也跳得贼快，他猛地把画盖住。
　　太刺激了——我画的居然是他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