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10、第 10 章

　　周落萦强撑着虚软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沿着宫道往回走。烈日曝晒后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心头那份被愚弄、被斥责的屈辱和火气更是堵得她呼吸不畅。她只觉得这皇宫像个巨大的迷宫，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迷雾里，而那个静思轩里的盲眼公子，更是迷雾中最不可捉摸的一环。

　　正当她神思恍惚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帘——太子陆景然。

　　他似乎是刚处理完公务，正从另一条宫道转过来，一眼便看到了脸色苍白、发丝被汗水黏在颊边、步履有些踉跄的周落萦。他眉头立刻蹙起，快步迎了上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周小姐？你这是……出了何事？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周落萦抬起头，看着太子那双总是清亮沉稳的眼眸，此刻正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狼狈。满腹的委屈几乎要决堤，那个盲眼公子恶劣的行径、刻薄的言语在喉头翻滚。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该如何说？说皇后娘娘派她去送书，结果被一个身份不明的盲人刁难，在烈日下念书直至晕厥？这听起来太荒谬，更牵扯到皇后的意图，她一个客居的官家小姐，怎能妄加非议？

　　千言万语在唇齿间辗转，最终只化作了一个压在心头最重的疑问。她望着太子，声音因虚弱而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太子殿下，臣女……能否问您一事？住在静思轩的那位……公子，究竟是谁？”

　　她看到，就在她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太子陆景然那双原本因见到她而自然流露关切、甚至隐含一丝欣喜光芒的眼睛，骤然暗淡了下去，像是被乌云迅速遮蔽的星辰。他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难辨，有震惊，有了然，更有一种……深沉的痛楚。

　　他几乎是唐突地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母后让你去静思轩了？”
　　“是的，”周落萦老实回答，“昨日取茶叶，今日去送书。”

　　陆景然闻言，竟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仿佛需要藉此来稳住身形。他垂下眼睫，遮挡住眸中翻涌的情绪，轻声低语，那声音轻得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充满了苦涩与无力：
　　“明白了……”

　　他再次抬眼看向周落萦时，那目光里带着一种周落萦看不懂的、深刻的痛苦，甚至还有一丝……怜悯？他没有再追问她为何如此狼狈，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深深地、痛苦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猛地转过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留下周落萦独自站在原地，满心错愕与茫然。
　　这宫里的男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那个静思轩的盲眼公子行为乖张，性情恶劣；而这位一向沉稳温和的太子殿下，竟也因她一个问题而如此失态？静思轩，那个地方，那个人，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她带着满腹的疑云和身心俱疲的虚弱，终于回到了皇后为她安排的寝殿。几乎是沾到枕头的那一刻，强烈的疲惫便将她席卷，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夕阳西沉，暮色四合。

　　醒来时，殿内已点起了灯火。白日里那位传话的老嬷嬷正安静地候在外间，见她醒来，便带着几个手捧食盒和锦盘的宫女走了进来。

　　“周小姐醒了？”老嬷嬷脸上带着和平日一般无二的恭谨笑容，“娘娘惦记着小姐，特意让老奴送来晚膳，给小姐压惊。”

　　宫女们将食盒一一打开，里面是比平日更加精致丰盛的菜肴，香气四溢。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老嬷嬷亲自捧过一个铺着明黄软缎的锦盘，上面静静躺着一块玉佩。

　　那玉佩质地温润无瑕，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着繁复而吉祥的云纹，在灯下泛着柔和莹润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连城，绝非寻常赏赐。

　　老嬷嬷将锦盘呈到周落萦面前，声音温和却意味深长：“皇后娘娘说，知道周小姐今日受了委屈，心中定然不快。这块玉佩，是娘娘的一点心意，望小姐宽宏，莫要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周落萦看着那块触手生温的羊脂玉玉佩，心中非但没有感到安慰，反而猛地一沉。
　　皇后娘娘……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去静思轩会受委屈，甚至可能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这玉佩，是补偿，是安抚，但更像是一种……封口和默许。

　　她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玉佩，指尖传来冰凉滑腻的触感。她垂下眼帘，轻声道：“请嬷嬷代落萦谢过娘娘赏赐。娘娘厚爱，落萦……不敢委屈。”

　　老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留下晚膳和玉佩，躬身退下了。

　　殿内恢复寂静，周落萦摩挲着手中那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玉，只觉得它像一块冰，不仅没能平息她心头的迷雾，反而让那深宫的重重疑云，变得更加浓重了。皇后，太子，还有那个静思轩里尖锐刻薄的盲眼公子……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关联？而自己，又被卷入了怎样的一场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