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14、第 14 章

　　陆景渊在她怀中僵硬了一瞬，随即挣扎着便要起身，动作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他摸索着扶住周落萦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说话！”

　　周落萦被垫在下面，后背撞得生疼，一口气堵在胸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见她沉默，陆景渊更急了，几乎是低吼出来：“回答我！说话！”

　　“……我没事。”周落萦终于缓过气，声音带着点吃痛后的虚弱。

　　两人互相搀扶着，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周落萦下意识地先扶着他坐到最近的椅子上，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生怕他刚才那一摔有什么不妥。“你有哪里不舒服没？受伤了么？”她一边问，一边弯腰拾起那件惹祸的丝质外袍，又小心地捡起那管紫竹洞箫，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摔出裂痕。

　　陆景渊听着她关切的询问，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气息，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担心迅速褪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突然就竖起了尖刺，语气恶劣地发难：“你冲过来干什么？！你果然是傻瓜！莽莽撞撞，只会添乱！”

　　周落萦看着他刻意板起的脸，听着这熟悉的口吻，心中反而一片清明。她知道，这不过是他掩饰内心无措和……或许还有一丝感激的伪装。她没有理会这毫无道理的指责，只是默默将外袍搭在椅背上。

　　恰在此时，陆景渊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周落萦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这次，她细心地直接将杯子递到了他的指尖能够轻易触碰到的位置，轻声道：“喝杯水吧，润润喉。”

　　陆景渊接触到温热的杯壁，动作微微一顿。她竟然……如此细致。他接过杯子，默默喝了几口。见她对自己刚才那番冲人的话毫无反应，既不委屈辩驳，也不生气离开，他自知理亏，那点故意挑事的劲头便也泄了下去，只剩下沉默。

　　周落萦看向门口，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扔掉的托盘和那盅汤药早已摔得粉碎，褐色的药汁混着瓷片，狼藉一地。“奇怪，”她微微蹙眉，“这宫里的下人呢？怎么也不见人来收拾？”

　　陆景渊嗤笑一声，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你没发现吗？只要你来了，这静思轩里的下人，就会‘恰到好处’地消失。”

　　周落萦一愣，随即恍然。是了，昨日念书时，今日送药时，确实不见有宫人踪影。这定然是皇后的安排，是为了制造他们独处的机会。想通此节，她脸上不禁有些发热。

　　看着门口的碎片，她担忧道：“这里也没个打扫的工具，你别走动了，若是踩到碎瓷就麻烦了。”

　　陆景渊立刻抓住了她话里的“麻烦”二字，像是找到了新的攻击点，语气又变得尖锐起来：“是啊，我是个麻烦！瞎子就是麻烦！”

　　周落萦在心里叹了口气，依然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将手中的洞箫递还给他，语气平和：“我检查过了，它没摔坏。”

　　陆景渊接过箫，指尖摩挲着熟悉的竹节，抿紧了唇。

　　“这药是没法吃了，”周落萦看着门口的狼藉，“我回去找嬷嬷看看，是否还有剩下的……”她话未说完，窗外骤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瞬间织成了一道密集的雨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周落萦僵在门边，看着门外如注的暴雨，走也不是，退回屋里也不是，处境一时颇为尴尬。

　　突然，坐在那里的陆景渊又开了口，声音混合在雨声中，依旧带着那股别扭的刻薄：“下雨了，也不知道离门口远一点么？是想再染上风寒，显得我更罪大恶极，又有人来兴师问罪？”

　　他分明是担心她站在门口被飘雨打湿，话到了嘴边却偏偏要说得如此难听。

　　周落萦这次却忽然不想再顺着他了，也不想再被动地接受他这身尖刺。她倒要看看，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他能戴到几时。

　　她转过身，不再看雨，目光直直地望向陆景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战：“昨日没念完的书呢？”

　　陆景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指了指书桌的方向。

　　周落萦径直走过去，拿起那本南疆风物杂记，然后在他不远处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翻到之前中断的那一页。

　　混合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她清朗而平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那日正好读到南疆山区里一种虚张声势的怪兽，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