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16、第 16 章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是为她的朗读打着天然的节拍。周落萦今日的声音少了几分昨日的赌气与僵硬，多了几分沉浸其中的平和与探寻。她不再是机械地念出文字，而是随着书中对南疆奇珍异兽的描绘，时而惊异，时而恍然，语气也随之起伏。

　　陆景渊端坐着，空洞的眸子微微低垂，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真的“看”到了书中描述的那虚张声势、遇敌便鼓起皮囊的喷毒□□，那身披七彩鳞片、鸣叫声如金石相击的月影鸟……那些枯燥的文字，经由她清越而带着情感的声音诠释，竟在他那片永恒的黑暗里，勾勒出了绚烂而奇异的轮廓，带来了久违的、想象的乐趣。

　　一本书读完，周落萦合上书页，才觉喉间有些干涩，精神却有一种分享与探索后的满足感。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也已停歇，只余下屋檐滴水的嗒嗒声，和满室雨后清新的空气。

　　“今天就读到这里吧，”周落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我回去找嬷嬷，让她再送一碗药过来。”

　　陆景渊只是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并未像往常那样出言讽刺或驱赶，沉默本身，似乎就是一种默认和……挽留？周落萦没有深想，转身离开了静思轩。

　　第二日，果然不出周落萦所料，老嬷嬷准时出现，手中依旧捧着那盅温热的汤药。周落萦接过，步履平稳地再次走向那片竹林。

　　推开静思轩的门，陆景渊正坐在老位置上，听到脚步声，他侧过头，语气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调子：“药放下了还不走？又想笨手笨脚地在这里添乱？”

　　周落萦却不慌不忙，将药盅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声音清晰：“送来的书需要当面念，那送来的药，自然也要当面喝。”

　　“不知所谓！”陆景渊像是被她的歪理噎住，咳了两声，偏过头去，不再对着她。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僵持着。周落萦也不急，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快点把药喝了，我还想看南疆杂记的第二本，《植物篇》。想来，里面应该记载了更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陆景渊依旧不动，但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昨日她那声情并茂的朗读，确实为他这枯燥黑暗的世界添上了一抹难得的色彩，远比小太监那平板无波的语调生动得多。那些奇异的生灵，仿佛短暂地驱散了他周遭的沉寂。他对那第二本书里未知的世界，也生出了几分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

　　周落萦不再催促他，只是耐心地、慢慢地将那碗温热的药推到了他指尖轻易能够触碰到的位置，然后便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陆景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妥协意味的轻叹。他伸出手，准确地摸到了碗沿，然后慢慢地端起来，仰头，将那碗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浓重的药味让他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几乎是立刻，一杯微凉的清水被递到了他空着的那只手中。
　　“漱漱口。”周落萦的声音平和自然，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

　　陆景渊怔了怔，默默接过水杯漱了口，那难言的苦涩果然被冲淡了不少。

　　周落萦接过空杯放下，然后便像昨日一样，走到书桌旁，准确地找到了那本《南疆杂记·植物篇》，在他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

　　纸张翻动的声音响起，接着，她那清朗而平稳的声音便再次充盈了这间寂静的轩室，带着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欲，开始了新的篇章。

　　陆景渊依旧端坐着，空洞的眸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窗外雨后初晴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脚边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她干净的嗓音。这一次，他没有再出言讽刺，只是静静地、专注地“听”着，仿佛那声音，就是他黑暗世界里，悄然照进来的一束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