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19、第 19 章

　　周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载着周落萦和皇后丰厚赏赐的宫车在家丁仆妇们恭敬又好奇的目光中驶入。早已接到消息的周尚书与周夫人，连同兄长周落辰、嫂嫂沈氏，皆已在前厅等候。

　　周落萦扶着侍女的手下车，身上依旧是离宫前皇后亲自赏赐的那身云锦宫装，珠翠环绕，比离家时更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雍容气度，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萦儿！”周夫人快步上前，拉住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是掩不住的欣喜与激动。她看着女儿周身的气派，还有身后宫人抬进来的一箱箱绫罗绸缎、珠宝古玩，心中那块悬了多日的大石仿佛终于落地，化作了满腔的荣耀。

　　她回头，难掩兴奋地对抚须含笑的周尚书低声道：“老爷，您看！皇后娘娘如此厚赏，又将咱们萦儿打扮得这般贵气，这太子妃的位子，看来是十拿九稳了！”

　　周尚书到底为官多年，更为沉稳，闻言立刻轻咳一声，板起脸低斥：“夫人慎言！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岂可妄加揣测？一切自有圣意和娘娘定夺。”然而，他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颤抖，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抑制的亮光，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窃喜与期待。

　　一旁的长嫂沈氏笑着凑上前，看向自己的相公：“落辰，这太子殿下样貌如人品何？”周落辰答道：“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一表人才，若真能与妹妹成就良缘，那真是天作之合，再般配不过了！”

　　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太子”、“太子妃”，字字都敲在周落萦的心上。她听着这些殷切的期盼和笃定的猜测，只觉得心口一阵发闷，仿佛被无形的丝线层层缠绕，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们看到的，是皇后的赏赐，是未来的荣光，是与太子匹配的荣耀。
　　可谁又知道，在那深宫之中，真正让她心绪难平、甚至带着伤痛离去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那个住在静思轩里，性情乖戾，双目失明，却有着最悲凉箫声的二皇子陆景渊。

　　她该如何向满怀欣喜的家人解释？说皇后属意的可能并非太子？说她自己心中萦绕不去的，是那个将她好意狠狠摔碎、却又在最后攥紧了那枚蜜饯的复杂身影？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深深的无力。

　　她勉强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打断了家人的欢欣议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父亲，母亲，哥哥，宫中几日，女儿有些乏了，想先回房歇息。”

　　周夫人见她脸色确有些苍白，只当是宫中规矩多，劳心劳力，连忙心疼道：“好好好，快回去歇着！娘晚些再去看你。”

　　周落萦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阔别数日的闺房。

　　屏退了侍女，关上门窗，隔绝了外间的喧嚣与期盼。房间里熟悉的气息让她稍稍放松，却也让她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

　　她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望着窗外自家庭院中熟悉的景致，心却仿佛还留在那重重宫阙之内。

　　眼前浮现的，不是太子陆景然沉稳的面容，而是那个在月光下吹奏悲箫的孤独身影，那个在烈日下命令她念书的刻薄公子，那个在她晕厥时惊慌搀扶又厉声斥责的矛盾之人，那个……最终将她递上的蜜饯狠狠摔在地上的陆景渊。

　　“我明日就回家了！”
　　“你这么讨厌我，不想再见到我，你可以去和你的母后说清楚！”

　　她昨日负气的话语犹在耳边，而他当晚便以“抱恙”缺席了晚宴，用最决绝的方式，回应了她的“请求”。

　　他拒绝了。
　　拒绝了皇后，也拒绝了她。

　　可是，为什么想到这里，心口会如此滞涩，如此……难过？

　　周落萦轻轻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微凉的窗棂上。家人关于太子妃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在隐约传来，而她心中，却只剩下那个静思轩里，孤独、消瘦、沉浸在无边黑暗中的身影，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