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23、第 23 章

　　赐婚的旨意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宫闱内外。

　　太子陆景然得知消息时，正在东书房处理政务。笔尖的朱墨在奏折上晕开了一团刺目的红，他怔忪了片刻，才缓缓放下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深刻的痛楚，泄露了他并非无动于衷。

　　静默良久，他起身，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朝着御花园深处的静思轩走去。

　　轩内，陆景渊正坐在老位置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神情是一种茫然的空寂，仿佛还未从那道突如其来的圣旨中完全回神。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微微侧过头。

　　“皇兄。”他声音有些干涩。

　　陆景然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弟弟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上，那里面永远盛着他无法卸下的愧疚。即使弟弟从未说过一句责怪的话，甚至这些年有意无意地避着他，但这份沉重的负罪感，早已融入他的骨血。

　　“景渊，”陆景然开口，声音尽量维持着平稳，“恭喜你。”

　　陆景渊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带着苦涩的弧度：“恭喜？”他摇了摇头，空洞的眸子“望”向虚空，语气带着罕见的迷茫与自我怀疑，“皇兄，我……我不知道走这一步，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周落萦含泪跑开的背影，耳边回荡着她那句“你可以拒绝”。他终究……还是自私了。他没能抵挡住那束光的诱惑，亲手将她拉入了自己这片无尽的黑暗里。

　　陆景然看着弟弟脸上挣扎的神情，心中亦是复杂万分。他压下自己翻涌的情绪，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弟弟消瘦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兄长式的劝导与……成全：
　　“事已至此，便不必再多想对错。既然圣旨已下，便是天意，也是……母后的心意。”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认真，“景渊，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吧。周家大小姐……是个很好的女子，望你日后，能好好待她。”

　　这句“好好待她”，由他说出口，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却也包含着最真诚的祝福。他失去了争取的资格，便只能希望他亏欠良多的弟弟，能因此得到一丝慰藉和幸福。

　　陆景渊沉默着，没有回答。好好待她？他一个瞎子，该如何“好好”待她？他连她此刻是喜是悲都无从得知。

　　与此同时，吏部尚书府却是另一番光景。

　　起初，因周家小姐未能如外界揣测那般成为太子妃，反而被指婚给了一位鲜少人知、且身有残疾的二皇子，暗地里不乏一些世家勋贵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然而，这道赐婚圣旨仿佛只是一个开端。

　　紧接着，皇帝像是为了补偿或是彰显对这门婚事的重视，接连下了几道恩旨：
　　吏部尚书周大人，加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实掌丞相之权！
　　其子周落辰，擢升为骁骑将军，掌京城部分禁卫！
　　周夫人被特赐一品诰命夫人尊号！
　　此外，内廷赏赐如同流水般涌入周府，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田庄铺面……恩宠之盛，令人瞠目。

　　这一连串的动作，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脸上。谁还敢说二皇子不受重视？谁还敢小觑这桩婚事？皇帝此举，分明是在为二皇子撑腰，也是在告诉所有人，周家因此婚约而圣眷正浓，地位无可动摇。

　　那些原本的窃窃私语和暗中嘲讽，顷刻间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各种羡慕与巴结。周府门前，一时间车水马龙，道贺之人络绎不绝。

　　周尚书与周夫人心中最初的那点不甘与忧虑，在这浩荡皇恩之下，也渐渐化为了踏实与荣耀。无论如何，女儿的未来，已然与天家紧密相连，而周家的门楣，也因此更加显赫。至于那深藏于女儿心中的、关于那位盲眼皇子的复杂情愫，此刻在外人看来，似乎都已不再重要。这场婚事，在权力的加持下，已成定局，光耀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