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26、第 26 章

　　陆景渊那充满自弃的话语，像冰锥一样刺入周落萦的心，却也瞬间激起了她骨子里的那份执拗与勇气。

　　“不是的！”她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没有人逼迫我！”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他即使在红烛暖光下也显得苍白脆弱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心甘情愿的。”

　　陆景渊空洞的眸子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心甘情愿？那……也只是你的怜悯罢了。”他偏过头，仿佛不愿面对她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善意，“你看到的，只是我坐在这里，需要人引导、需要人照顾的表面。我真正的生活，日复一日的黑暗，摸索，磕绊，无能……你根本不了解！等你真正了解之后，你会后悔的，一定会……”

　　“你也没有了解我呀！”周落萦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更多的却是据理力争的坚定，“你凭什么就认定我的心里，只有怜悯？”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尽管知道他无法接收她的视线：“是，我是不太知道该如何细致地照料你的饮食起居，不清楚你生活中的诸多习惯与不便。可是，”她的语气变得无比认真，“我可以学，可以试！用我自己的方法，来和你相处，来了解你的世界。”

　　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你也一样，陆景渊。试着……放下你那些伪装的刺，好不好？来感受一下我的心，它里面装的，不全是对你看不见的怜悯。”

　　她这番直白而勇敢的剖白，像一道强光，骤然劈开了陆景渊周身的阴霾与自缚的茧。他震惊地“望”着她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女子内里的坚韧与光芒。她不是被动承受，而是在主动靠近，甚至……在试图引领他。

　　他筑起的高墙在她清澈而坚定的目光前，开始摇摇欲坠。巨大的恐慌与一丝微弱的、不敢奢望的渴望交织在一起，让他声音发颤：“我……我不知道……我怕……我怕我做不好，只会……只会更伤了你。”

　　“我们可以慢慢来。”周落萦的声音恢复了平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节奏，“用我们自己的节奏生活，不需要遵循任何人的期待。”

　　她说着，脸颊微微泛红，幸好他看不见。她鼓起勇气，轻声说道：“就从……从我为你宽衣开始吧。”

　　她没有再给他退缩的机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开始小心翼翼地为他解开那身繁重华丽、却如同枷锁般的大红喜服。她的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轻柔耐心，指尖偶尔不经意地划过他单薄的里衣，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陆景渊僵硬地任由她动作，感受着那陌生的、带着暖意的触碰，一颗慌乱无措的心，竟奇异地随着她平稳的动作，慢慢沉淀下来。

　　褪去喜服，换上柔软舒适的寝衣，周落萦扶着他，让他躺倒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榻内侧。然后，她才走到屏风后，悉悉索索地换好自己的寝衣。

　　当她终于也躺上床，在他身边空出的位置睡下，拉过另一床锦被盖好时，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以及各自厚重的被褥。

　　红烛静静燃烧，流下喜悦的泪。洞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他们没有拥抱，没有更亲密的接触，只是这样并排躺着，像两棵暂时依偎却各自独立的树。

　　对陆景渊而言，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的世界通常是死寂的，或是充满各种需要警惕、分辨的声音。而此刻，身边多了一道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像是一首安神的夜曲，悄然驱散了些许盘踞已久的孤寂。

　　对周落萦来说，这同样是新奇而忐忑的一夜。身边躺着的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一个熟悉又陌生，让她心疼又让她忍不住想去靠近的人。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此刻，她迈出了第一步，而他，没有推开。

　　这一夜，就在这无声的陪伴与各自翻涌的心绪中，缓缓度过。这是一个平静，却注定不平凡的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