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29、第 29 章

　　第二日一大早，静思轩外已备好了规制华丽的马车。宫人们垂首侍立，气氛却莫名有些凝滞。

　　周落萦细心地将陆景渊扶上马车，在他身侧坐定。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紧绷感，他死死攥着那根乌木手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薄唇紧抿，下颚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静思轩，朝着宫门方向行去。

　　车厢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周落萦犹豫片刻，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着手杖的手背上，试图传递一丝安抚，声音放得极柔：“景渊，不用紧张。他们都是我的家人，都很和善，不会……不会有事的。”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但陆景渊的手却冰冷而僵硬，对于她的触碰和话语，他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整个人都封闭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宫内的青石路上，一切尚在可控范围内。

　　然而，当车轮碾过宫门的门槛，象征着彻底离开那座禁锢他、也保护了他的皇城时——

　　外界的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了陆景渊的耳膜！

　　小贩嘹亮的叫卖声、孩童追逐的嬉笑声、车马辚辚的喧嚣声、路人杂乱的交谈声……各种陌生的、嘈杂的、无法分辨来源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混乱的声浪，将他完全淹没。他早已习惯了宫内的井然有序和相对安静，这突如其来的市井喧哗，像无数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扯着他赖以维持镇定的感官。

　　他仿佛能“听”到无数双眼睛透过车壁好奇地望进来，能“感觉”到马车外那个庞大、陌生、充满未知危险的世界正张着巨口，要将他这残缺不堪的人吞噬。

　　“停车！”

　　陆景渊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慌。他几乎是本能地，用手杖狠狠敲击着车厢壁，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咚咚”声。

　　“回宫！立刻回宫！”他不再理会身旁的周落萦，只是朝着车夫的方向，用近乎失控的语气厉声命令。

　　周落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回宫？景渊，我们才刚刚出来……”

　　“回宫！听见没有！回去！”陆景渊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他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只剩下逃离的本能，只是更加用力地敲击着车厢，催促着马夫。

　　驾车的马夫是内廷派来的老手，听到车内二皇子如此激烈的要求，虽觉不妥，但也不敢违逆，只得勒紧缰绳，调转马头。

　　车轮再次碾过宫门的门槛，将外界的喧嚣重新隔绝。

　　马车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周落萦怔怔地看着身旁剧烈喘息、脸色惨白如纸的陆景渊，看着他依旧死死攥着手杖、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她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那试图安抚的温暖，尚未传递到他心中，便已被他筑起的更高、更冷的冰墙彻底反弹了回来。

　　马车沿着来路，沉默地、灰溜溜地，返回了那座刚刚离开的、华丽的牢笼——静思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