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34、第 34 章

　　夜深露重，月光如水银般泻在静思轩的庭院中。

　　周落萦洗漱完毕，卸下一身繁复的钗环，却不见陆景渊的身影。她寻至庭院，只见他独自坐在石凳上，盲杖安静地靠在腿边。他微仰着头，对着空茫的夜色，吹奏着洞箫。

　　箫声不复初遇时的悲凉孤寂，却充满了深深的无奈、挣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徒劳地撞击着无形的壁垒。

　　周落萦静静听了一会儿，心头那点因白日之事残留的芥蒂，在这箫声中渐渐化开，变成了更深的怜惜与了然。她拿起一件外袍，缓步走过去，轻轻披在他的肩上。

　　箫声戛然而止。

　　陆景渊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开口，声音带着夜露的微凉和一丝沙哑：“今天……是我不对。”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每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母后……骂得对。”

　　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望’向她的方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坦诚：“你为我付出那么多，忍了那么多。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周落萦在他身旁坐下，没有立刻回应他的道歉，而是望着天边那弯清冷的月亮，声音轻柔却坚定：“景渊，我知道的。”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试图触碰他内心最深的症结。

　　“自从那场事故之后，你就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了。父皇、母后、皇兄，甚至是这高大冰冷的宫墙……你被这一切保护着，包围着。”她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清晰的了然，“这份保护太细致，太周到，它为你隔绝了所有的危险和伤害，但可能……这也是一份无形的束缚。”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即使知道他看不见，她也希望这份心意能通过声音传递过去：“可是我觉得，你的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只存在于这四方的宫墙之内，不应该只听得见周围这寥寥数人的声音，不应该只有指尖触摸到的书籍和这管洞箫。”

　　她的声音里注入了一种温柔的、却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我帮你，走出去。”

　　“走出去？”陆景渊喃喃重复，脸上浮现出茫然与一丝本能的恐惧，“和现在……有什么变化？”他无法想象，一个黑暗、混乱、充满未知恐惧的外部世界，能带给他什么。

　　“一定会有的！”周落萦的声音陡然升高，带着一种近乎誓言般的笃定。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石桌上、微微蜷起的手背上。

　　“我不知道具体会有什么变化，但我相信，一定会有的！”她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也许是你指尖触摸到的花瓣，不再是御花园里那精心培育的单一品种；也许是你耳中听到的市井叫卖、童谣小调，会比宫里的雅乐更有鲜活的生命力；也许是你闻到的气息，除了宫里的龙涎香和药味，还会有刚出炉的炊饼的麦香，雨后泥土的清新……”

　　她描绘着一个个微小而具体的画面，试图用语言为他构建一个超越宫墙的、丰富多彩的世界。

　　“走出去，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迎合任何人的期望。”她握紧了他的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轻柔，却更加坚定，“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的世界，可以更大。而我，想陪你一起，去看看那个更大的世界。”

　　陆景渊沉默了。他看不见她眼中闪耀的光芒，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话语里的热切、期盼，以及那份毫无保留的、想要引领他、陪伴他的决心。

　　那份他一直恐惧的、宫墙外的未知世界，因为她的存在，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绝望了。

　　他反手，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一个微小的，却意义重大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