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41、第 41 章

　　轻便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轱辘声，驶出了那扇禁锢了陆景渊整整十年的沉重宫门。

　　车厢内，周落萦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之人的紧绷。他挺直着背脊，握着盲杖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唇线也抿得紧紧的，仿佛在抵御着外界无形无孔不入的侵袭。

　　她没有出言安慰，那些空洞的“别怕”在此刻毫无意义。她只是悄然伸出手，覆在他紧握盲杖的手背上，将他冰凉的手指轻轻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什么也没说，却仿佛说了一切。

　　陆景渊僵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她的存在，是他探索这片未知恐惧海域时，唯一的航标。

　　马车最终在熙攘的闹市街头停下。

　　车帘掀开，声浪与灯火如同有形的潮水般瞬间涌来。陆景渊的呼吸明显一滞，周落萦立刻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地在他耳边响起：“我们到了，景渊。慢一些，我扶你。”

　　她率先下车，然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踏下马车。当他的双脚真正站在宫外喧闹的街道上时，周落萦能感觉到他整个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

　　此时华灯初上，整条长街被各式灯笼映照得宛如白昼。人流如织，叫卖声、嬉笑声、杂耍的锣鼓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烟火气的交响乐。

　　陆景渊的盲杖有些迟疑地点着地，周落萦则紧紧挨着他，开始为他描述眼前的一切，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喧嚣，流入他耳中：

　　“景渊，我们面前是一座很大的牌楼，上面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像一串串发光的糖葫芦。”
　　“左边有空地上有杂耍的艺人，正在喷火，周围围了好大一圈人，都在叫好呢。”
　　“右边有很多小贩，卖糖人的，卖胭脂水粉的，还有卖各式各样小玩意的，灯火照得那些物件都亮晶晶的。”
　　“前面不远有家酒肆，门口站着几位穿着异域裙装的胡姬在招揽客人，她们的衣裙颜色可真鲜艳……”

　　她尽力用最生动形象的语言，将这幅鲜活的市井画卷在他黑暗的世界中一点点描绘出来。

　　他们二人，男子俊朗非凡却目不能视，女子清丽温婉且悉心引导，本就极为引人注目。加之他们衣着虽简洁，料子与气度却非寻常，身后不远处还跟着几名神情警惕、腰佩兵刃的护卫，更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声隐约可闻。

　　“瞧那郎君，真是好相貌，可惜了……”
　　“那小姐真是心善，照顾得真周到。”
　　“这是哪家的贵人出来体察民情了吧……”

　　周落萦对所有的目光和议论都恍若未闻。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身旁这个紧紧依靠着她的男人身上。她只想将这十年未曾触碰的热闹与鲜活，通过她的手，她的声音，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他。

　　而陆景渊，在最初的极度不适与恐慌之后，在她的声音和牵引下，慢慢开始尝试用耳朵去“听”这市井的百态，用鼻子去“闻”那空气中混合的食物香气、脂粉味，甚至尘土的气息。

　　这是一个全新的，混乱，嘈杂，却又……生机勃勃的世界。是他黑暗生命中，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的、宫墙外的世界。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